这主仆二人的嗓音总是一个赛一个嘶哑,吉祥还老是沉默寡言。书院里有好事的人猜测过他们主仆是不是吃什么东西一起吃坏了嗓子,可也只是背后说说。今日屋子里只有这两人,吉祥和这耳背的老妪说话,怕对方听不清所以说话声音大了些。傅行简听得真切,吉祥的声音有几下压不住,那声调尖细,活脱脱是个女儿家的声气。
“哎,煎药可麻烦了!小哥你受累。要不这么着吧,这会子离做饭还有的是时间,老婆子也无事可干,小哥你且歇着,老婆子帮你给你家哥儿煎药!”
“不用不用,这怎么行呢?您天天给书院上下做饭,已经够累啦!”吉祥连忙道。这次傅行简听真了,吉祥那个“啦”的尾音,完全就是个女孩儿的语气,再没错的。
“咳,这有什么,都是分内的事了。上回段公子不嫌弃老婆子,帮老婆子从山下带花布上来,老婆子还没来得及谢谢他呢!这回,就让老婆子来帮你家公子煎药罢!小哥,你且歇着,让老婆子来!”
窗口的人影一闪,换成了佝偻着的老婆婆。傅行简往里站了站,把耳朵几乎贴在窗子上。
他听见得到解放的吉祥在那边摆弄什么东西,听上去像是在打开装药材的纸包儿。扑簌簌一阵声响,大概是她把药倒进缶里了。老婆婆颤颤巍巍的打来了水倒进去,不一会儿,窗边飘起了袅袅的烟。傅行简闻起来觉得有些苦,正要离开,忽听得吉祥道:“这药材也是消耗的快。看样子今日后半我又得下山去帮公子买药了。婆婆,你老人家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
傅行简走在松阳书院山下的西樵镇上,还是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
他只在厨房附近的松溪旁钓了一会儿鱼再回去,就正好碰上吉祥和那老婆婆说着话,把熬给段慕鸿的药倒进了一只细瓷大碗里。老婆婆用包药的纸收起药渣,摇摇晃晃的走出门来把药渣倒在门外的树底下。傅行简等她进去了,便从暗处悄悄跑出来,用一张事先准备好的粗纸包了药渣便跑。
上次送书的事过后,虽然他没能对段慕鸿说出自己最欣赏的金瓶梅里的女子是李瓶儿,但他自觉不再把这书往学堂里带,因而和段慕鸿的关系到底是缓和不少。傅行简也说不准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就是特别想跟段慕鸿做朋友。有时候他看着段慕鸿那张秾艳俊秀的脸,会怀疑自己可能是因为段慕鸿长得像他早逝小妹的缘故。但是管他呢,傅行简信奉知行合一。想做就去做,想交朋友就去交朋友,管那么多干嘛?
他既然想跟段慕鸿做朋友,就要让段慕鸿全方位体会到跟他做朋友的好处。近来送书,听学两件事,已经让段慕鸿看到了他的风趣和博学,那他认为自己应该乘胜追击,让段慕鸿再看看他的细心和贴心,从而让对方彻底接纳他,把他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
拿着药渣,傅行简直奔西樵镇最大的生药铺。铺子老板复姓东方,单名一个喜字。老让傅行简想到同样是开生药铺的西门庆。看着一脸古板的老板在他面前摊开药渣,他不禁有些想笑,随即立刻提醒自己止住。“那你傅家还在清河县呢,这有什么!”他在心里腹诽自己。
“公子,你这药渣是用来医治何种病症的?”一脸正气的生药铺老板问傅行简,脸上少见的带了点疑惑。
傅行简笑嘻嘻的看看那药渣,抬起头大喇喇的道:“咳疾啊!这是我一位朋友的药渣,他有咳疾,一到冬天就发作,可吓人了!”
“咳疾?”老板更惊讶了。他低头看看那药渣,又用手边的小勺挖起一点看了看,沉吟道:“那这不对呀······此方所用药材乍一看多是凉性。只闻气味,会让人误以为是医治上火的方子。可你说你的朋友总是冬天犯咳疾,那他应该就不是上火导致的咳疾了。如此一来,这方子和他所患之病就相悖了。适才我又仔细看了看,这方子分明是······”
老板沉默了,似乎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说。
傅行简皱起眉头。他直觉老板要说的东西,也许正好能解答他方才听到吉祥说话后的疑惑。
“公子啊,你这药·······你那位吃药的朋友,是男子还是女子?”
傅行简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了。他沉声道:“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