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哥不服气,就又骂骂咧咧,说什么你不是善财童子,你是狗屎童子。没想到他这么一说,把那童子惹恼了,蓦地从观音殿里飞出来好些血淋淋的肠子肚子,全砸在慕云哥脸上!把他吓得站都站不稳,立马就连滚带爬的跑啦!”
谢妙华和段慕鸿登时松了一口气,心知筝儿这是彻底解围了。“难怪方才慕云从观音殿跑回去,用袖子遮着脸,支支吾吾的喊他爹娘帮他。原来是这个缘故。”谢妙华说。她不禁问道:“那你弄清楚那‘善财童子’是什么人了吗?”
“嗯!弄清楚了!”段慕鸢点点头。“慕云哥跑了之后,善财童子就从观音殿里跑出来了。是个小公子,他说他姓傅,叫傅行简——”
“——原来是这孩子,那难怪了。”谢妙华说。一边看了看两个孩子。”你们还记得在外祖家时,巷子里有一位谭奶奶吗?那便是傅行简的外祖母。他母亲与我自幼相识。嫁在了清河县傅家。是个顶好的人。傅家前些日子说也要从清河过来参加你父亲的丧事。今日我倒是没怎么瞧见。想来大约是方才伤心过甚,怠慢了人家。”
“儿子却是瞧见了傅家大娘子和两位哥儿,”段慕鸿说。“只不过那个时候,傅大娘子正在训斥其中一位。孩儿见了,还同傅大娘子说话哩,说谢谢傅大娘子今日前来。傅大娘子对那哥儿依旧训斥不止,瞧着并不是母亲说的那般好性儿。”
“好性儿不好性儿的········唉,”谢妙华突然被儿子的话勾起了伤心事。“你们父亲倒是一辈子好性儿,可如今却——”她哽咽的说不下去,落下泪来。
段慕鸢和哥哥对视一眼,俱是眼泪汪汪。正要强打精神安慰母亲。忽听得他们身下的马车发出了“镪!”的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似的。段慕鸢心中一惊,霎时涌起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马车剧烈的晃动了两下,又是一声堪称石破天惊的“镪!”接着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三人所乘坐的木质小马车就以迅雷之势侧翻了过去,并随着母子三人的尖叫声,瞬间坠入了路旁的悬崖深处。
“筝儿?筝儿?醒醒?”
段慕鸢睁开眼睛,看到了满头满脸鲜血的谢妙华。谢妙华的脸颊被山涧岩石划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眼神焦急,嗓音嘶哑。段慕鸢艰难的扭动脖子看向自己身侧,一眼便看到了头破血流的小哥哥段慕鸿——脑浆迸裂,鲜血横流。那张片刻前还对她流露出关切、同她相貌堪称一模一样的清秀脸庞,如今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
巨大的无措感和恐慌向段慕鸢袭来,她在谢妙华声嘶力竭的哭声中再一次晕了过去。仿佛坠入黑暗,对一切都无知无觉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段慕鸢被刺骨寒风冻醒,山间风大,即便母亲谢妙华已经尽力将她包裹在怀里,可单薄的孝服依旧抵挡不了肆虐的夜风。是春天了,即便狂风呼啸,可湛蓝的夜空中依旧有几点星子。闪闪烁烁的照亮了谢妙华泪痕已干的脸。段慕鸢在母亲的怀里微微一动,就听见谢妙华轻声说:“筝儿,你哥哥他······没了。”
谢妙华转过脸来看向段慕鸢,凤眼已被眼泪泡成了两个肿胀的桃儿。那张端庄秀丽的脸上,几道长长的口子触目惊心的提醒着段慕鸢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
“筝儿,你说,究竟是谁,这么容不下咱们母子仨?你父亲已经不明不白的死了,他们还不够,还要对咱们孤儿寡母狠下毒手!”
“你哥哥是个好样儿的,掉下来的时候,他把你的头护在了他怀里,自己磕在了大石头上,这才······这才········”谢妙华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她放声大哭:“我可怜的鸿儿啊!”
“嫂嫂——嫂嫂——鸿哥儿——鸿哥儿——”
一阵诡异的,仿佛癫狂中透着喜悦的声音在悬崖间回荡。谢妙华的手猛地捂住了段慕鸢的嘴。段慕鸢不解,向上翻着眼睛去看母亲。谢妙华伏在她耳边悄声说:“勿听勿言,跟着娘,快走!”
她试图抱起女儿快步离开这处。可又不忍丢下一旁儿子的尸体。段慕鸢见状,连忙从母亲怀里钻出来,不要命般的向山涧深处跑去。谢妙华这才转身抱起儿子已经残缺不全的尸体——被岩石磕碎的半个脑袋始终无法拾起。她只好心如刀割的转身跑开。正当这时,又一阵呼喊声打破了山间的寂静,这一次是许多人一起:“大奶奶!大奶奶——大少奶奶——鸿哥儿——鸢姐儿——大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