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是很懂事的儿子。大的小的都是。听说他要出海,兄弟俩当即打好了商量让人给书院送信去把学给退了。老大性子沉稳,就留在家里帮忙家计。傅兴斋特意同夫人说了一车的好话求她看在家里遭难的份儿上不要苛待庶子;老二性子机敏,那就跟着他出海去贸易,正好也长长见识。反正他早晚有一天是要接过傅家这艘大船的舵。
傅兴斋没想到,带着儿子从登州港出海去倭国贸易,一去就是一年多。
在海上他们先是遇到了风暴,船被耽搁在朝鲜半岛歇了许久。后来到了倭国大赚一笔归来时,登州港又忽然不让人上岸了。傅兴斋提前得到消息,知道这是朝廷为防倭患,政策朝令夕改,元也不是他一个小老百姓能决定的。干脆让伙计调转船头,改走苏南登陆。没想到这么舍近求远的一走,又是大几个月。
傅行简这次跟着他出洋表现不错,途径琉球时也小赚一笔。等到船绕行往苏南时,路上竟然遇到了天竺人的商队。天竺人的船上装满了各色珠宝。尤其是有位商人手里有成色极好的猫眼石。傅行简不知怎的就看上了这猫眼石,非要把刚赚到手的一把银子全拿去换。傅兴斋疼他,也就懒得管。傅行简把银子都给了天竺人,把带回来的猫眼石小心翼翼的藏了起来。
“咳,原来是为了打根簪子,这小子!”傅兴斋对着停泊在码头的船只嘀咕。
过午儿子总算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古朴考究的木头盒子,脸上笑嘻嘻的。傅兴斋躲在暗处,待他走近了,忽的跳出来将他一吓,弄得傅行简大叫一声,哭笑不得的怒道:“爹爹!你就是看娘不在你作弄我!”
“我作弄你?啊我作弄你?”傅兴斋眉毛挑的老高。“咱爷俩儿谁作弄谁啊?小傅公子,容许你老子我提醒你一句。就因为你,船又要延迟开一天,这住店的钱租用码头的钱都得你老子我出!你还说我作弄你?”
傅行简对他淘气一笑,大个子男孩儿毫不脸红:“反正你这次赚翻了,也不差这点钱,爹——老子的钱不给儿子败给谁败?难不成你在外头还有别的儿子等着你送钱给他?”
“去去去!胡说八道什么呢?少跟你老子我没大没小的·······这话在这儿说说就罢了,回家里了可不准胡咧咧啊!”傅兴斋有些后怕的一缩脖子,想起家里那位美丽剽悍又泼辣的夫人,心中有一些甜蜜的苦恼。怀春少女似的抿嘴一笑:“赶紧回去吧!你爹我都想你娘了·······”
“哟哟哟哟——”他儿子斜眼看他,嘴角一扯:“爹您可真腻歪,呕呕呕。”
“呕什么呕?你娘和我,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哪儿说错了?”
“没说错没说错,行行行,您二位恩爱,哎!也不知娘和大哥在家里,有没有起口角。”
傅行简说着,手已经打开了那古朴木盒,盒子里衬着光洁闪亮的红绸子布,上面静静躺着一根做工精美无匹的簪子。那颗他花重金换来的猫眼石,正嵌在上面熠熠生辉。
“簪子不错呀——起什么口角,我走的时候都跟你娘交代过了,秉严他娘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让她别再难为秉严。”
“走了是走了,可我娘到底还是忌恨佟姨娘啊,尤其是佟姨娘还赶在她前头生了我哥·······嘿嘿,这簪子好看吧?我就是为了这簪子,我都要让你晚一天走。挺值的是吧?”
“值个屁,你娘的好簪子我送了她没十根也有八根了,你要送你不提前跟我打商量。她那对红玉镯子碎了,你买个镯子不比这个好?——佟姨娘的事,你孩儿家家的别瞎想。你佟姨娘从小侍候我长大的,我······”
“爹,我可不是孩儿家家了,”傅行简拿眼睛溜他爹,嘴里有些语重心长:“佟姨娘这事儿,你就是对不起我娘,所以要罚你一生一世对她好!”
傅兴斋本来拿起那簪子在看,听了这话就不说话了。低下头去想了想,他对儿子说:“就算没有佟姨娘,我也要一生一世对你娘好的。你娘是个好女人,娶了她,你爹我才能有今天。”
“你知道就好,”傅行简幸灾乐祸道,语气仿佛对面不是老子是他哥。“还有这簪子不是送给我娘的,这簪子,我要带着它去给我求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