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是不难,”段慕鸿道。“可你先前可是给我说你把一切全包, 我只负责出钱的。”
福叔不说话了。他也是没办法才对段慕鸿吹大话,忘记了段慕鸿不同于其他机户, 可是实打实从外地来的。
几个人正自尴尬间,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大呼小叫。段慕鸿回头一看, 原来是柳小七。正涨红了一张脸,气喘吁吁的从外头跑进来。他弯了腰把气儿都还没喘匀, 就气急败坏的冲着陈四嫂嚷嚷道:“四嫂, 阿拉平日里待你不薄,何苦要抢阿拉的生意?”
四嫂闹了个大红脸,死鸭子嘴硬的挺起腰杆道:“侬把话嗦清楚啦!谁人抢侬生意啦?段大官人正好从我家门前路过, 谁知道侬个小赤佬辣一会儿死到哪里去了·······”
柳小七恼了,冲上来要闹。段慕鸿连忙上前劝住二人道:“停停停!两家的生意我都做得,不存在什么抢生意!大家不要这么针锋相对!”又转向四嫂道:“四嫂你这嘴也是够厉害,怎得一上来就对小七出言不逊呢?你若是还想同福叔一道跟我做这个生意,你就给小七道个歉!”
四嫂肯定是不愿意道歉的,但她又想赚段慕鸿的钱。于是只得不情不愿的咕哝了一声。小七也不跟她一般见识,转过脸来要对段慕鸿说话。段慕鸿却道:“小七哥你且住,先不说那些别的。印花布我这次自然还是要进的。不必担忧。我且问你一句,小七哥你可知哪里能买到大量的尤墩布么?我有急用。”
柳小七眉开眼笑,对着段慕鸿一点头:“知道知道!那自然是知道的!段朝奉,你问我算是问对人啦!”
柳家村离镇子近,布料素来也卖得快。柳小七却引着段慕鸿过了柳家村,来到更远的一处村落。正是黄昏,一进村段慕鸿便听到了不绝于耳的织布声。她高兴的回过头来问柳小七道:“这儿是哪儿?听起来,好像这里的机工织户也不少啊!”
“这儿是拙荆出身的柴塘村。这儿离镇子远,布料也卖的慢些——实话说,质量可能比我们那边出的差一点。因了这边制作暑袜不及镇子上发达。是以村中织尤墩布的人不多。不似镇子周边熟练。”柳小七腼腆的说。“不过若是段朝奉要的多,小七相信这儿的人肯定愿意好好帮您织。那样布的质量,估计也不比镇子那边的差了。”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柳小七说的再没错。在他的帮助下,段慕鸿找到了村子里的族长,好一番交谈下来。族长许诺在后天吃早饭之前帮段慕鸿筹集齐三千双暑袜需要的所有尤墩布。条件是比市价高两成。段慕鸿想了想,爽快的答应了。但前提是尤墩布必须一匹不少。族长笑道:“朝奉且放心,阿拉柴塘村可是个大村。三千双暑袜的布么,不在话下!”
尤墩布的进价既然被抬高了。那人工费就得降低。段慕鸿倒也不怕。她转回柳家村去,福叔和四嫂果然在巴巴儿的等着呢。段慕鸿这才知道,原来福叔是四嫂的表叔,难改四嫂这么尽心尽力。段慕鸿本想就福叔今日的大话奚落他一番。可看看这个苍老憔悴的老人。她又有些于心不忍。遂一本正经的开口道:“福叔,你瞒着我,不同我说清尤墩布的事。这一点也就罢了,我不同你计较。可你若是还想同我做生意,那你得去跟机工们说好。我这次要的暑袜多,人工费须得实惠一些。”
“好说!好说!”福叔点头哈腰道。“人工的事,那算事么,随便给一些就是了!段朝奉想省多少?”
段慕鸿微微一笑:“三成。”
福叔身子向后一仰:“啊?这·········”
他沮丧的低下头,做出一副为难样子:“段朝奉,你这可······有点儿太苛刻了啊!” “苛刻?”段慕鸿挑高眉毛, 故意做出一脸不虞去吓唬福叔。她眯起眼睛,用手支撑着桌子向前探出身子:“这就苛刻了?那福叔,我看咱们这生意就不做了罢。不打扰了, 走了!”
“哎别别别!好说嘛好说!好说好说好说——”福叔连忙冲上来拦道。老爷子捏着手里的蒲扇柄, 底气不足的偷偷瞟了段慕鸿一眼嗫嚅道:“我去同他们说·······我去同他们说还不行吗·······可这三成——三成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