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慕鸿忽然愣在了原地。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我父亲的铺子是您帮他开的,”段慕鸿冷声说。“可是,他已经用自己的性命来偿还您的恩情了,不是吗?”
她知道自己这句已经在心里埋藏了十年的话一旦说出口,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只是她没想到,当这句话说出口时,老太太和二房竟然同时沉默了。 “你——你胡说什么呢!”段百山站起身, 指着段慕鸿结结巴巴的斥责道。只是声音毫无底气,语气也毫无诚意。仔细看看那表情,好像还带着三分不敢轻举妄动的小心翼翼。
“我胡说了么?”段慕鸿沉声反问道。“我父亲原本健健康康的出门走了一趟垛刚回来。结果回到家才三天, 就突然暴病身亡。很巧, 他去世后家里就像提前已经对这件事预料好了似的, 立刻将他草草下葬,丝毫不去调查他死的蹊跷这个疑点。另一方面, 却又以他死的蹊跷为名, 连祖坟都不让他入葬!又恰好,这三天正好是我外祖母生病, 我母亲回娘家照顾外祖母去了。再恰好, 我父亲“生病”快去世的那两天昏迷不醒, 我和哥哥每天名为寄养实则是被——”
段老太太狠狠抽了段慕鸿一耳光,原本只是受了点轻伤的舌头,这下子彻底被咬破了。一丝鲜血顺着段慕鸿的嘴角流了下来。段慕鸿缓缓抬起头,补上了最后一句话:“——慕鸢和哥哥每天名为寄养实则是被关在二婶的屋子里不准见父亲,直到他去世·······”
“你刚才说什么?哥哥?”叶云仙敏锐的捕捉到了段慕鸿因为情绪激动而一不小心说漏嘴的马脚。一双吊梢眼眯起来瞪着段慕鸿, 嘴角噙着一丝似笑非笑。
“难道不是吗?我难道不是慕鸢的哥哥?”段慕鸿反问。“噢,慕鸢, 我的小妹, 你们中间的大多数人, 早就把她忘了吧?可我还记得,慕鸢的死也是疑点重重!我娘说过多少次希望能查查清楚当年那辆车跑得好好的为什么就突然掉下悬崖去了。可是在座的诸位, 你们有谁把我娘说的话当回事了?”
段慕鸿说这话时, 面上是委屈气愤又情绪激动。但心里却在忐忑的打鼓。她清楚的知道,比起“慕鸢的死因”,真正的大雷是她自己的身份。段家这些年对慕鸢和她父亲的死因讳莫如深, 因此绝对不会主动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可段慕鸿的女子身份若是被他们知道,那就真是捅了马蜂窝了。所以她宁可自损八百,也要完成这次围魏救赵。
“驾车的是段家的家生子老仆,出了这档子事后。他没受伤,但段家也没再要他。不是给撵走了么?还要怎么样?”段百山不耐烦的说。“慕鸢那个丫头死了我们是很难过,可慕鸿你还想要我们干嘛?让所有长辈都给慕鸢披麻戴孝一辈子吗?”
“是啊,”段慕鸿说。眼泪一下子从她的眼眶里喷薄而出。“慕鸢一个女孩子,死了便死了,有什么要紧呢?反正段家多一个她,少一个她,也没所谓啊。我干嘛要记这个妹妹这么多年呢?”
“反正我父亲已经不在了,他的儿女,随便怎么死掉,随便怎么被戕害,都没关系吧?段家有那么多子子孙孙呢,尤其是二叔二婶的宝贝儿子还在呢!我父亲的女儿么,死了便死了,连进宗谱都不配的人,死了又怎么了,反正段家也不缺这一个子孙啊,不是吗?”
“毕竟,连我父亲本人都不能入葬祖坟啊。你们那是多么金贵的一个祖坟?连制止了家道中落,挽救全家于水火之中的人都不配进呢,多么金贵的一个祖坟啊!也不知道谁最后才配入葬这个高贵的祖坟呢?!”
段慕鸿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的控诉着。嘶哑的嗓音里带了破音,还没说完便开始剧烈的咳嗽。她又哭又笑的咳嗽着,“哇”的一声,咳出一大口血来,鲜红鲜红的落在段家考究的青石板地上。
段老太太站了起来,神情复杂的望着段慕鸿,她又恨又惶惑的叹了一口气。
“鸿儿,你今天的混账话,祖母不和你计较。你给我到祠堂里跪着去,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以及······你给我听着,你若是再对着我和你叔叔婶婶无理取闹,我便请了老二房三房你的诸位长辈们来,大家一起商讨商讨,看看是不是该把你这个满口胡言,忤逆不孝的长房长孙逐出段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