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四年期出车祸的时候,脑部的伤最严重,”他叹着气,有无奈的沧桑,“医生说,在心理学层面大脑有一个防御机制,遇到无法接受的刺激后,潜意识里就有可能会忘记那件事,在医学层面,叫‘选择性失忆’。”
这样的解释,晚夏并不是很难接受。
因为林初小时候高烧,也忘记了一些事情。
大多数都还是留在记忆里的,失去的那些,往往都是生命里刻骨铭心的存在,因为痛苦、内疚、自责……等等其它因素,被遗忘。
晚夏扯出一抹惨淡的笑,低声喃喃,“难怪,秋白连我不吃橘子这种小事都记得,但提起夏浅的时候,他却一脸茫然。”
许父失去了妻子、即将过门的儿媳妇,还有她肚子里只有五十多天的宝宝……
当时都多么痛苦,没有人能理解。
时间是最好的药,即使只能治好皮外伤,而且还留着疤痕,但如果不去刻意触碰,就不会疼。
“既然秋白忘记了,那就是上天的给我这个破败的家最后的怜悯,否则他恐怕这辈子都要活在痛苦里,我不会忘记,他的疼,我替他受着。”
……
电梯很顺畅,但晚夏依然是选择走楼梯下楼的。
空荡的楼梯间,她的脚步声激起一阵阵回音,许父的话似乎还在耳边。
“晚夏啊,叔叔知道你也不容易,生活和现实很残酷,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有些事情注定无可奈何,你还年轻,活在痛苦里会辜负生命,把过去都放下吧。”
放下……
怎么放下?
她所有的记忆都是完整的,忘不了,又没有办法,只能这样活着。
晚夏走到最后一层,还剩下六七步台阶,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等在安全通道出口处的顾邵之。
楼梯里的每一层只有一盏灯,有楼层开关如果没有人打开,就会是很暗的状态。
现在的人们,基本都会选择电梯。
现在是深夜,住院部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尤其是楼梯间,完全没有多余的声音。
一楼的照明灯坏了,所以光线很暗,但走廊外却很明亮。
晚夏站在昏暗的台阶上,周围都是晦暗的夜色,顾邵之靠在门边,身后是一片光亮。
“我听许叔叔说,你每个月都会来,给秋白诊治的医生也都是你安排的。”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晚夏第一次跟顾邵之说话。
她的声音很淡,没有起伏,就连目光也是,平静、没有任何可以追究的情绪。
顾邵之站在原地,在等她走完那几步台阶,他就会带他离开她很讨厌的医院。
挺拔的身体给人以无形的安全感,黑眸深邃的凝着她,夹着烟的手臂垂在身侧,灰色烟雾顺着修长的手指氤氲往上,但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是极其柔和的。
就连面部弧线也是让人很舒服的感觉,嗓音温润的应着,“嗯,是我。”
晚夏轻笑了一声,开口跟他道谢,“那还得谢谢你,费钱又费神的。”
顾邵之也勾了勾唇。
他吸了口烟,青白色的烟雾从口鼻缓缓溢出,萦绕在他俊朗的五官之前,黑眸变得模糊,整个人多了几分幽深难辨的晦漠。
薄唇轻启,缓缓的道,“你就当我是人蠢钱多,善心没处用,心安理得接受就行,不用道谢。”
晚夏看着男人,轻笑了一声,笑声又低又轻盈,即使是在空荡寂静的楼梯间,也激不起回音。
她没说话。
移开视线,低着头往下走。
只需要六七步,她就能走到平坦的地方。
但大脑越来越昏沉,她脚下的步子虚无又缥缈,踩在地板上的时候,却像是踩在一团空气里。
还剩下两步台阶的时候,晚夏仅存的意识耗尽,身体再无一丝力气,整个人往地上倒去。
“晚晚!”顾邵之第一时间反应,脸色大变,扔了手里的香烟大步跨过去,抢在女人的身体跌倒地面之前把她捞进怀里,嗓音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你哪里不舒服?”
怀里的人已经陷入昏迷,没有任何回应给他。
顾邵之抱着晚夏大步走出楼梯间,走廊里没有医生,这里是住院部,和门诊楼之间隔着一个面积不小的花坛。
下颚紧绷,脸上的表情森冷地吓人,就连温和的黑眸也披上了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