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交辉_作者:亭亭桥叶(18)

2018-02-27 亭亭桥叶

  回程路上,他口若悬河、手舞足蹈,脸上快速闪现各种古灵精怪的表情,让我应接不暇。

  “阿杰,我告诉你,当时有几个流浪汉霸占废石屋,不让我和阿群住,我们半夜便扮鬼吓他们。披上黑布,把废旧的白色塑料袋撕成一条一条顶在脑袋上当头发。还装怪鸟叫,就像猫头鹰一样,我给你学学:咕咕嘟、咕咕嘟……把他们吓得半死,哈哈哈!”

  他表演得声情并茂,那样子简直就是个天马行空、玩心十足小孩!

  我边笑边听他讲流浪时的趣事。对我而言,流浪的日子是一段黑暗的岁月,人生没有方向,更没有人在身边鞭策督导,迷茫而痛苦,我差点放任自流、放弃自我。小逸却能把艰苦的经历变成乐观的回忆,我喜欢这样的他!

  转过街角,正要乘巴士,我不经意地看向街对面,瞬间如遭雷轰般全身动弹不得。那是一个大家庭,年龄较大的父亲、母亲,跟我年纪相仿的儿子、女儿,还有几个小一点的孩子。他们或面含微笑、或兴高采烈,正进入一家餐馆,看来是举行家庭聚餐。

  浓郁的酸楚感立即弥漫在我心间,眼眶有些发热,似乎有热流想涌出。

  “阿杰,阿杰,你怎么了?”小逸被我怔怔的模样吓到,连声询问。

  我胸口闷得发慌,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走,我请客,去酒吧喝点酒,解解闷。”小逸搂着我肩膀,连拖带拉,把我拖进附近的一家小酒吧。

  我们坐在吧台,他点了五瓶啤酒。我夺过一瓶,一饮而尽。要夺第二瓶,小逸拦住我:“别急,我们慢慢喝。”

  两瓶啤酒下肚,酒精让我的心舒畅了不少。小逸小心地陪着喝,并没有开口询问。

  “刚才那一家人,年龄大的……是我父亲!”

  小逸吃惊地差点丢掉手中的酒瓶:“怎、怎么会……?”

  “他在我很小时,便有了其他的家庭。我们一年也见不到几面。我妈曾经那样年轻、漂亮,也倔强,后来……

  我们住在贫民窟,我妈替人缝补,打几份工,很辛苦。我和妹妹很小时便帮着做家务,提个大水桶,花十几分钟爬到山顶,等着排队打水。一些小混混经常拦住我们,抢走我们的水,还逼我们替他们打水。我反抗,便被痛打。还有妹妹,我眼看着她被人欺负,却保护不了她。我们不敢告诉妈妈,怕她更加伤心难过。那时候,根本没有父亲来保护这个家、支撑这个家。他所有的爱,都给了另一个家庭……”

  我猛灌一口酒,想起被欺负的情景,恨意就像一条在我心中呲牙吐信的毒蛇。只是那时候,我最恨的其实是我自己。我恨自己只是七八岁的小孩,恨自己不能立即长大成人,去保护母亲和妹妹;恨自己为什么还对那个人心存幻想,以为有一天,他会如天神一般突然出现,来拯救我们。

  “我打架、流浪,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有时在想,他是不是根本不记得生过我们?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

  小逸望着我,瞳孔中似乎有光华流转:“我知道,我很明白……打架也好、流浪也好,是因为想得到家人的关注……”

  “这些话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小逸,你要记住,不要依靠任何人,只能靠自己!”酒意上来,我的舌头有点打弯:“啤酒……不过瘾,我要换白酒!拿白酒!”

  小逸抓住我胡乱挥舞的手臂,语气充满忧伤:“阿杰,你听我说,其实我跟你一样。我父亲在我五岁时过世,我连他的样子都不记得。家里孩子多,我又不如大哥、二哥那样懂事,便被寄养在奶奶家。后来我妈改嫁,又生了弟妹。他们其乐融融,只有我被丢给奶奶。奶奶是唯一疼我的人,但她也去世了……我觉得他们所有人都不在乎我,有我没我都一样,说不定哪天我死在外面,也没人会发现……”

  “你在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我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这小子居然比我还悲观!

  “你妈和你兄弟怎么可能不在乎你?你不是说你流浪时,是被你哥抓回家的吗?”

  他摇摇头,勉强笑笑,笑容很是凄凉,顺手夺过我手中的酒瓶,大口大口地喝。

  转眼间,五瓶啤酒已经全部见底。

  “我们再要些白酒,今天喝个痛快!”小逸挥手招来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