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我看了你拍的《九阴前传》,把小逸拍得很不错!”
耳边传来他和李港的对话,我全身一震:他、他在看我拍的电视剧!
没有躲避、没有排斥,没有拒绝,他……一直在看?他心里……还惦记着我?
胸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怨恨没有消散,但内心深处的冻土似乎正在松动,严寒正在退却,我仿佛嗅到了春暖花开的气息。
我在开心?因为他的一句话,我竟然克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就像摇尾乞怜的小狗,不过得到主人无意间的一点点垂顾,便高兴得忘记了东西南北。
已经很久没尝过“开心”的滋味了,那种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和负担的“开心”,如同喝了一口由水果自然发酵、酸甜爽口又带着微微酒气的果子酒,甜而不腻,甜到心底深处。他不过施舍了一缕阳光,我便如此欢喜,由怨恨筑起的坚固城墙仿佛随时可能倾塌。
在他面前,自己竟是这样卑微吗?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招待会结束,我和他没说一句话。
回加拿大,还是继续留在航城拍电影、电视剧?
心中有两个“我”在激烈争吵。
“你还想他做什么?还嫌被伤得不够吗?”
“可你根本忘不了他。他在看你的电视剧,说明他在关注你,他心里有你,你还有希望。”
“可他还是不肯见你!”
“但你想见他,你还爱着他,你在疯狂地思念他。”
“够了,够了!不要说了!他如果心里还有我,那为什么折磨我,让我这么痛苦?我恨他,我不会原谅他!”
“但是……你还有希望……”
有希望吗?我能把漫漫黑夜中偶尔发出的微弱星光看成希望吗?我不知道,我很迷茫。之后的几年,我在加拿大和航城之间飞来飞去,像钟摆一样两处摇摆,也在希望和失望之间摇摆。
也许我能做的,只有等待……
看到媒体报道,阿杰说他想扮演同性恋。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为了挑战角色和演技?当年如果我对他软磨硬泡,逼他甚至骗他跟我一起拍同性恋题材的电影,也许我早就弄明白了他的心意,就不会错过他。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章导住院了。我飞回航城探望,他在病床上仍在念叨拍电影,向我述说了一大通计划,还抱怨阿杰嫌弃他,居然让他退休养老。一个人年龄越大,往往就越固执,电影就是章导的执念。我和阿休几个人都不敢公然违逆他,都是顺着他的心意和话头说话,只有阿杰还是那副耿直的性子,说话不会拐弯,直来直去。
“阿杰他……没有恶意!”我忍不住替阿杰辩解。
“我知道他没有恶意,但他说的话我不爱听,不爱听!他总是说别人不爱听的话!”章导在纸上气呼呼地写道:“他这样子与人交往,以后一定会吃苦头。不过这小子还算有良心,我打算导演一部电影,他答应跟你一起拍。”
“什么?他同意跟我一起拍电影?”我猛然抬起头,瞳孔里闪烁着希望的火花。
“是啊,拍《镖师》。大纲我都写好了,你扮演一个流浪的侠客,他扮演名门弟子,和他的师妹一同押镖,遇到了你。你最后为了救他而死。”
我张开口半天说不出话来。现在面对的,是章导衰老的面容和已经混乱的记忆。片刻后,我眼中含泪,笑着说:“好,我跟他一起拍!”
“我知道阿杰离开后,你就失了主心骨,丢了魂儿,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现在他答应回来,我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拍戏了!相信我们三个人合作,一定能拿到票房冠军!”
我强忍眼泪,点点头道:“嗯,一定能!”
医生说章导的病情已经稳定,很快就可以出院,我便放心飞回了加拿大。可没过多久,他的病情突然恶化,医院传来消息:章导病逝了。
葬礼全程由我和阿休操办。章导的几代弟子几乎都赶来,还有很多故交旧友和业界人士,赵老板也送来了花圈。
出殡这一天,阿杰没有到场。他称自己在内地拍戏赶不回来,派了儿子做代表。
我代表弟子发言,打开写好的发言稿,却怎么也读不下去。看着章导遗像,往事一幕幕浮现:是他把我庇护在羽下,是他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是他让我彻底爱上电影和武侠,是他让我遇见了阿杰……还记得刚成名不久,我不适应大批记者的采访,便躲在他身后,让他出面替我应付采访。现在,那个庇护我的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