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过热,会烫伤人心;水如果彻底凉了,心也会寒冷。也许保持温水的状态,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对他,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我深呼一口气,终于打破了两人的沉默。
“我明白!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我们……能不能重新交个朋友?”
“什么?”他抬起头,困惑地望着我。
“把过去的一切都深埋在地下,我们重新开始。只做朋友!”
我希望他能把我当做普通朋友看待,不要再刻意回避我。和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即使他已经放下……至少,我还能见到他,还能做他的朋友。
他眉宇紧蹙,犹豫不决。
难道这点请求也不能答应?难道只能做冷漠的陌路人?
我十分不安,仿佛已经提前感受到水彻底冰冷后的凉意。
终于,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如释重负!
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做人,不能太贪心!
“你好,我是雷逸!”我露出淡淡的微笑,向他伸出手,犹如初次见面打招呼的人。
封向杰
“你好,我是雷逸!”他向我伸出手,就像我们五十年前在赵氏公司宿舍初次见面那样。
重新开始……只做朋友!
一句话要把五十年的感情全部封起来,我能做到吗?
我必须做到!无论多么舍不得,我也必须做到!
追忆过去,于事无补。我能把握住的只有现在的家人,只能珍惜当下,面向未来。
“你好,我是封向杰!”我同他握手,哪怕他的手重如千钧,我也要撑住。
上完课,我同他礼貌地分手道别。
回到家中,安然正在花瓶旁边一边裁剪枝叶一边插花。我不想对她有所隐瞒,便将今天的事和盘托出。
“今天去孤儿院做义工,我……遇到了雷逸。”
她停下手中的剪刀,静静地望着我,等着下文。
“我跟他……重新开始,只做朋友。如果、如果我还是放不下,我就不见他。你信不信我?”
如果能把感情封起来,我就跟小逸做君子之交;如果封不住,我就再次远离他。
“我信你!”安然放下剪刀,走上前搂住我的脖子:“我信你!”
第二天,我按时到孤儿院上课。
小逸已经先到教室。看到我,他面露喜色,但很快敛去笑意,客气地与我打招呼。我也客气地回礼。
授课开始。老师讲完一天的课程,在结束时会有随堂小考。整个培训结束,还会有场大考试。我有点紧张,一边认真听讲,一边仔细地做笔记,就像回到了在赵氏电影公司上培训课的日子。我不希望考试成绩不好,那样太丢面子。转头看小逸,他抱着手臂听得仔细,但没做任何笔记。真难得在课堂上见到他专注的模样,以前在赵氏公司,他上课从来都是心不在焉,但是仗着自己记忆力好,考试分数总是很高。
随堂小考结束,我考了七十五分,其他年轻义工的分数也都在七八十分上下。再看看小逸的成绩,九十分!我受到很大打击:他怎么还是过目不忘啊!
“老先生笔记记得真仔细啊,我们上课都没这么认真,呵呵!”坐在我前排二十初头的年轻小伙子阿禾热心同我攀谈。
被叫“老先生”,我不是很开心!我很老吗?
“逸哥真厉害,考试居然全班最高分!佩服!佩服!”他朝小逸伸出大拇指,发出由衷的赞叹。
阿禾居然叫小逸“逸哥”!他们相差四十多岁啊!为什么小逸是“逸哥”,我就是“老先生”?难道因为他穿着打扮比我时髦?我上下打量他:花色羊毛衫,牛仔裤,白球鞋,确实……确实很时尚,是年轻人流行的打扮。我已经体态臃肿,可他不知怎么保养,七十岁的人还能保持身材瘦削精干,搭配时尚的服饰也不违和,难怪被年轻人叫“逸哥”。我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也要减减肥,不然被叫“老先生”,感觉很心塞。
“哦,哪里哪里。我现在记忆力大不如前啦,跟年轻时不能比啦!”小逸嘴里说着谦虚的话,笑得却很得意,还故意瞥了我一眼,那得意的劲头好像在嘲笑我考得不高。
这家伙又在变相夸耀自己,那神态、那眉眼,跟年轻时一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