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坚强虽然好,但偶尔软弱一下,也是一种调节。人又不能像琴弦一样紧绷一辈子。”
“可我真的哭不出来。”习惯了坚强的人,让他软弱,他反而不适应。“之前一幕是我的朋友被杀害,也需要我哭,我点了眼药水才勉强通过。这次大概还需要眼药水。”
“这样可不行,你想提升演技,怎么能依赖眼药水呢?你想想伤心事,酝酿酝酿情绪。”
他依我所说坐在道具树桩上陷入沉思。渐渐的,一层阴影笼罩了他的脸庞。他更加沉默,面无表情,就像在把自己沉入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潭。
这样的阿杰让我恐慌,仿佛他越走越远,而我无论如何抓都抓不住他。我连忙拍拍他的肩膀,唤道:
“喂喂,阿杰,想什么呢?你这样子有点吓人。”
阿杰打了一个激灵,变回了温和可亲的他。
“我想到了……我父亲。其实过年时,我同父异母的兄弟带着他来我家了。他……似乎病得很重,想见见我和妹妹……”
“啊?”我深吸一口气,暗暗观察阿杰的神色,小心地斟酌自己的用辞:“病重?你……不想见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看着自己脚尖,摇摇头,眼眶泛红,但始终没有溢出一滴眼泪:“我妈坚信他有苦衷,可我……”
我明白他的心情:这么多年,一边在怨恨父亲,一边在渴望父爱,当父爱真正来临时,却不知是该接受还是拒绝。就像我对我的母亲……
他突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自嘲地笑道:“干嘛为这些事烦神?我最讨厌软弱的自己。让你见笑了。”
“阿杰,其实不要对自己太苛刻。不原谅他,不开心;原谅他,也许有一半的机率会开心。如果能开心,就不要为难自己。”
“那你呢?”他突然反问我,目光灼灼。
我一下子熄了火。说别人的事很容易,道理也懂,可轮到自己,总有些过不去的坎。我很黯然,一句话也说不出。
“好了,不提这些。”阿杰双手合掌,故作轻松道:“还是我的演技不过关啊,不然怎么会怕哭戏?过会儿我要努力哭出来。对了,阿智他们催咱们请客呢,什么时候请?”
因为《镖师》票房很理想,公司年终向剧组人员发了红包,给我的红包是一万块,阿杰是五千块,对我们而言都是巨款。我们还了买车的贷款,我也还了欠章导的钱,还余下几千块,便答应阿智他们,请那一帮龙虎武师还有阿森、马武哥、阿休一起去夜总会玩乐。
《鹰》顺利杀青,这天傍晚,我和阿杰带领一群年轻人浩浩荡荡地游逛在街上,招摇过市,路过的人还以为我们是哪个江湖帮派。阿智选了一家比较高档的夜总会,这家伙挺懂得享受。
“你去过那里?”阿森问阿智。
“没有啊!但听说里面很有看头,有很多老外和洋妞。咱们也去见见世面。”阿智笑得一脸猥琐。
“洋妞?你小子口味真重!”马武哥竖起大拇指,阿料他们则开始吹口哨起哄。
“不光有洋妞,听说还有……”阿智故作神秘地示意大家安静:“还有很多‘兔子’。老外就是‘兔子’多,你们小心不要被看上了。”
“兔子?”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是同/性/恋,男人喜欢男人那种。不过如果夜总会老板是‘兔子’,并且看上了我,那我愿意主动献身,好让大家免费在夜总会玩一晚。”
一群人哄然大笑、拍手叫好。我心一跳,猛拍阿智脑袋道:“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还好色成性、口无遮拦,真不该带你来!”
“阿智,就你那又胖又衰的样子,如果我是‘兔子’,也不会看上你。有小逸哥和杰哥在,还轮得到你?”阿料指着阿智哈哈大笑,其他人也都“是啊是啊”地嬉笑着附和。
我有些不自在,转头看阿杰,他面色很窘迫,一定是应付不了这样的场面。
开我玩笑可以,开阿杰玩笑可不行。
“你们还吃不吃饭了?不吃,我跟阿杰可走了,你们自己付账。”我故意摆出一副冷脸给他们看。他们还算识趣,懂得见好就收,看着我的脸色乖乖跟在后面,不再没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