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嘻嘻过去,瞧着里面黑洞洞的,白日青天,竟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感。
心中发怵,咬咬牙,拎着裙子踏入。
方一进入。
她便晓得,这方天地并不在敖府,也不在云水关,而是一处不知名的世外之地。
院落中有一棵积年榕树,直通云霄,看不到头。
树根虬结,树干斑驳,树叶萧瑟,四周不时传来三三两两的乌鸦叫声,总给人一种吊诡幽寒之感。
她不惧精怪,却很怕鬼。
啊地叫了一声,气道,“你别吓我!”
正对叶嘻嘻的屋子,房门吱呀一声,幽幽打开。
女孩识海刺痛,吸溜口气,很快发现通往敖府的圆形小门关闭了——本该在门外张望的桂管家不见踪影。
进都进来了。
也没法打退堂鼓。
她咬牙进去,看房中有一木桶。
木桶中充满黑水,雾气升腾,空气中弥漫着难言的木香和腥味。男子裸着上身,背对她,斑驳青紫的淤点遍布苍白的身体。
因雾气缭绕,并不显眼。
他身形高挑。
穿衣略瘦,没想到脱下衣衫,背也好、臂也好,都是男子才有的悍健形状。
叶嘻嘻莫名脸红,猫叫似的唤他,“敖潜?”
他并未转身。
动也不动,许久,疲倦的声音传来,“何事?”
“你是不是很难受?”成日泡在池中。
“……”
他侧脸雾气有些涣散,重新凝聚后,顿了顿。须臾之间,木桶中的雾气越发汹涌凝实,直将身体瑕疵完全遮蔽,这才轻声问她,“可是有事?”
叶嘻嘻往前,发现无法靠近。
抿抿唇,低声道,“有两个修士在城外斗法,渔船毁了,百姓四处逃窜,现在我父亲勉力支撑护城法宝……只怕……”
撑不了多久。
那么些叶家子弟都累倒了,母亲也灵力耗尽。便是向来爱美的二哥哥,竟然也容许自己穿着破袍到处奔走。
女孩鼻音重,说话小心翼翼。
圆且魅的眼儿红通通的,静静望着男人模糊的影,贝壳似的牙齿咬着唇,越发重,眉头挤作一堆。敖潜虽然和人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也察觉出女孩的焦虑和不忍。
“你来求我,又心疼我么?”
他轻轻问,不待叶嘻嘻回答,兀自转过身来,自凝实厚沉的雾气中,朝她伸手。
“嘻嘻。”
敖潜叫她名字,如唇齿碾她骨肉。
第一次见面,她便记住了他的手。
修长、白皙,玉似的华贵,又有男子的骨节分明。犹豫片刻,女孩伸出手,轻轻放在玉似的手心,触到一片刻骨的寒凉和滑腻。
男子顿了顿,握住女孩细软的指头,紧了紧。
“别怕。”他说,“我不容人欺你。”
叶嘻嘻心下震动。
酥麻、酸涩从心头涌上眼、口、鼻。她没心没肺成日装傻,其实多年来,心中也有积郁和不安在发酵。
她如何尚不要紧,念及父兄惨死,每每胸口钝痛。
那种持续的、不肯消停的钝痛,因他这句话,竟然短暂地从心上移走了。
她眼眶红了又红。
呼吸急促。
回转神来,木桶中的男子已然不见,而她也回转家中,只指尖还残留着他冰冷的温度。
不消多时。
父母、两个哥哥相继回来。叶嘻嘻得了消息,忙跑去探望,只见大家坐在前厅,脸色各不相同。
方明珠灵力用尽,容貌难掩憔悴。
但面上依旧是欣喜的,甚至还有几分雀跃。
叶显祖一个劲喝茶,不喝茶了,就站起来踱步,面上严肃,还有几分掩藏很深的恐惧。叶无常坐在地上,闭目养神,并看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