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两句依旧轻盈,却不失力道,似坠入回忆,往事连绵。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兀地转慢,几乎一字一顿的,每个音韵味悠长,沉如深井落石。再作一遍,左手抹弦停顿得刚刚好,又用足了力道,仿似要抹去那一段沉湎于回忆的日子。
“如何?”一曲终了,李希曼转身向他道。
陈生道,“意思够了,火候不够,你要再练。”
李希曼笑,“这是褒,还是贬?”
陈生道,“弹阳关三叠。”
李希曼便如言继续。
弹到不流畅的地方,陈生合起她的谱子,道,“谱子该在心里,不在纸上。”
“背不出来。”李希曼道。
“我帮你背,”他把谱子放在一边,道,“抹五弦,七徽上六四。”
李希曼按照说的作,陈生继续念,直到整段结束。
“再一遍。”
李希曼勉勉强强弹下去,到停住的地方,陈生开口提醒。
“弹。”
李希曼不知道弹了多少遍,也不知道陈生为什么少有地认真,让她学到会为止。
陈生道,“行了。”
李希曼翻掌看自己磨出薄茧的名指,道,“这样可以了?”
陈生坐到一旁,“明天继续。”
李希曼有些诧异,应了一声“哦。反正我也没事,那就学学吧。”
陈生笑道,“白天没事多练。”
李希曼之后没有再去琴课,每夜陈生在书房里教她,不多日下来,数首曲子已是信手拈来。
那夜,李希曼笑道,“你真打算让我去教琴?”
陈生道,“没有。”
“那你费心教我做什么?”李希曼道。
“你不想学?”
“想学想学。”李希曼笑道,“既然你这么好,以后每天学完了,做夜宵犒劳你。”
陈生轻轻笑了,“你做的能吃么?”
“哼,明天开始。”李希曼把琴抱起,装回匣子里,重新摆上陈生那盏。
周末,顾望之来到吴门琴馆,至今上了三四节,她学得苦恼,每每快到下节课上课,才把上节课的指法掌握。对齐老师也颇有微词,于是不管她脸色如何,只想着专心学琴,等这一期结束了另觅良师。
“这节课我们学酒狂,上节课的秋风词一起弹一遍。”
差生总是容易和差生交朋友,顾望之很有默契地与差同学互望一眼。
那短短的一瞬间,已是等同对话。
你会了么。
没会。
我也没练好。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乐声起。
有两个不和谐的声音。
或者说,只有一半声音算是和谐。
而弹罢,齐老师没有说什么,只道,“谱子翻到阳关三叠。”
顾望之无语地跟着翻谱子。
课过去半个多钟头,客厅里坐着的文老师听见门外有敲门声,琴馆的门很奇怪地没有装猫眼,她只以为是迟到的学生,喊道,“请进,门没锁。”
进来的人是不该来的人。
文老师看见她的时候愣了愣。
陈生礼貌地笑了笑,“文老师,好久不见。”他背后竖直地背着琴,琴套黑色。
文老师请陈生进来以后,没有泡茶,只道,“坐。”
陈生将琴一横放在长桌上,如同旁边的一把蕉叶琴一般。不过他把琴放在了长桌主座处,显眼的位置,自己也在主座坐下。
文老师面上神色有点怪异,而良好的涵养不至于让她说不合适的话,笑道,“陈生,你怎么忽然想起过来了。”
“我来碰碰运气,能不能遇见计大师。”
“那你恐怕今天白来了,计老师不在。”
“没事”,陈生笑了笑,“不知道现在授课的是哪位老师?”
琴室里乐声传出,文老师道,“现在是齐老师和秦老师。”
陈生道,“听说吴门副馆主也姓齐。”
“不错,就是这位。”
陈生笑道,“那她一定不介意切磋一下琴艺。”
文老师闻言笑了,吴门琴馆自不是全然浪得虚名,她胸有成竹,“那等齐老师课结束了,我问齐老师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