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生走到客厅,见李希曼正在化妆。
不很浓的眼影,黑色。
艳得夺目的嘴唇,胭脂深红,像那把琴。
“晚上不回来了么。”话语出口,声音仍暗哑,而陈生把语气放得很平淡。
“看心情。”李希曼在镜子里看自己的眉毛,修得很好。
“那你把甜汤做好再走。”
“行。”
李希曼帮他留下了加了水果的桂格麦片,用牛奶煮的。
很甜。
陈生加了些安眠药,吃完便去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依旧如此。
安眠药不管用了,陈生再吃止疼药,也全无作用了。
每一个夜晚,每一根骨头,一分一秒,存在感如此明显。
陈生没有再去上班。
终于在周四,难以忍受,开车去了医院。
医生跟他说了并不很多话,因为,能说的话,医生已经说了很多次了,在来得及的时候,陈生从来没有听过。医生气恼过、甚至怪他无知,他却只是要止疼药和其他药片,拒绝手术,更不用提其他了。
“不过,不应该这么快啊。”医生说,“一般周期是两年,你……”
“还有多久?”陈生打断了医生,笑问,看起来没有什么情绪,恐惧、恋念,全部没有。
“嗯……”医生十指相扣,沉吟了一阵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陈生道谢之后离开。
“刘医生。”一个女大夫道。
“顾医生。”午饭时,同一科室的两位主任医师时常一起吃饭。
“今天你那个病人总算来了?”
“嗯,他……”医生说着,稍稍有点唏嘘,“我见过好多掏空家产为了一点点希望的,第一次见没几天了还瞒得这么好的。”
“哎。他要这样,我们也没办法了。人各有命吧。”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已是日暮低垂了。
傍晚,回家,下车时候,忽然想吃生煎。
荠菜的,虾仁的。
他便重新上车,去吃生煎。
回到家夜幕浓稠,看时间才是九点,李希曼不在,他便回房间自言自语。
“为了防止滑音过长,可以先上七徽九……”
“这里跨度较大,为了连贯,如果来不及,可以改用二弦弹……”
李希曼依然没有回来,留给他的甜汤是酒酿圆子。
那天晚上,李希曼回来了。
可他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陈生吃完药便睡了。半夜里,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进来,他正想开灯,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接着,一阵锐痛。
他知道有针管之类的东西戳进手臂里。
“这么心急吗。”黑暗里,陈生轻轻地笑了,声音里几乎听不见痛楚,而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有些诧异,李希曼会下手,这么直接,不计后果。
针管从手臂中抽出,陈生才意识到不对。
针管不是在注射,而是抽取。他一下子不明白了,疑惑地抓住李希曼的手。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声音妖娆,带一点引诱。
陈生怔住。
他不明白。
我们一起死,好不好?像是最好听的情话,像是最动人的引诱。
陈生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黑暗里,微光一点点。而针头的闪烁被吞没了。
李希曼把针管扎进自己手臂,一推到底。
陈生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你做什么!”陈生拔出针管,而针管里,透明的,带一点点淡红的光芒。
陈生要开灯,李希曼拦住他,“你不愿意吗?”
陈生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抱她进怀里,“傻瓜。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死,我也不活了。”李希曼说着,带一点负气。
陈生抱住她,在怀里,紧紧地,仿佛松了手、她便会像幻影般消失。
够了。黄粱一梦也好,不想松手了。陈生知道,此时他抱住的人是真实的。
第二天起,陈生仿似好了不少,他如往常般的抽烟,喝茶,在房间看书,给琴课的学生放了一周假。李希曼不在。
黄昏,周老师来找他,他正在阳台喝茶,看书,手中的烟刚灭。
周老师看见他面色不差,只是分外消瘦,走近了,握住他的手,骨节变得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