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倒是看得很开:这是他拍的第三本电影了。之前两本都赔得当裤子,这回好歹算是有进步。徐飞也挺高兴:法国人就喜欢这种潦倒挣扎的胡言乱语,还觉得他演得挺好,放映完甚至有人来给他道贺;让徐飞终于有了点做演员的意气。
他们顺道在法国玩了一圈。再回到平海时,已进入九月。天还热得很,远远看过去,柏油马路都仿佛在地平线上融化。徐飞躲进了路边的一家音像店,抬起头,正巧看见电视上在放《一路向南》的影像。
《一路向南》 早在五月就已经播映完毕。又卖掉了二轮播放权,出了DVD,开始以各种下游产业来慢慢回收盈利。但这些都与徐飞无关:他只是个小配角,牵扯不进这么庞大的利益链条。换做梁轩倒还有一点可能。
有个女客在徐飞身边驻足,一起仰头看电视机里的画面。正好放到梁轩的角色,上半身赤裸,露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他盘腿坐在沙地上看书,指尖发白,神情专注。好像他并没有在一块随时随地要爆发突袭的前线战场,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晒着太阳,手边还有咖啡。女客叹息道:“他可真帅。”
徐飞愣了愣,看她一眼,好一会才记起自己还戴着墨镜,不可能会被她认出来。
“是啊。”他同意地点了点头。
女客就问他:“你也看《一路向南》?”徐飞含混地应了声,听她继续在那里发花痴:“他怎么连吃军粮都那么有型?”
徐飞买了套《一路向南》。回家里看了后边几集,盘坐在沙发上,望着一行人在锡兰被反叛军轰炸后的城市里穿行。梁轩坐在副驾驶座上,端着枪警戒,一边听徐飞在旁边叽里呱啦地讲话。近海处的海浪源源不断地打来,仿佛一首永不停歇的催眠曲,弥漫在车队轰鸣的引擎声中。
DVD里带了评论音轨。最后一集是徐飞和梁轩做客,陪李善一说了整整一集。从训练枪械的痛苦、到两人角色的性格描摹,再到对战争的反思——徐飞一直在笑。梁轩偶尔也笑,声音低低的,像是背景里一抹温柔的颜色。
徐飞撑着脑袋,听得有点恍惚。他还记得两人去录音轨那会,梁轩和他坐得很近,有时不免膝盖要轻轻地撞到。徐飞背着李善一,偷偷给梁轩做些不要脸的手势,梁轩脸色淡淡的,耳廓却有些发红。
驻军在科伦坡的当晚,一群大兵围在一起吃MM豆。徐飞演的彭慧坐在高台上,把糖豆一整袋地倒在嘴里,吃得不像样子。“我喜欢吃甜的。”徐飞的声音在音响里有些发糊。“小时候又不喜欢刷牙。有一次牙疼得厉害,以为牙齿蛀了以后就彻底完了,连夜把前天买的巧克力全扔了。后来我妈带我去治了牙,我又后悔得要命,在房间里哭了一晚上。”
李善一笑着问他:“现在还吃甜的?”
“还吃啊,没办法。”徐飞说:“真是戒不掉。”
他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忽然记起那天早上。他根本没有提,梁轩却已经给他的豆浆里加了糖。
该死。他抬了手挡住眼睛,胸口仿佛有口气堵着,怎样也松不开。
老庞又给徐飞约了几个角色,说他“现在总该有点名气了”。但真的去了选角导演那里,他们又拿不定主意。并不是说徐飞长得不好,或是演技不行;只是他身高有限,出演的几个好角色,又性格过于鲜明。让人摸不准徐飞的定位。
徐飞也不以为意。他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做电影明星,也没有那方面的理想。老庞常恼他不争气,他却完全无所谓,每天就跑跑步、读读书、弹个琴,偶尔和蔡家俊几个朋友通个讯,过得像个都市里的隐士。十一月的时候,李善一又给他打电话,问他“愿不愿意演话剧”。徐飞没意见,去见了李善一推荐的那个剧团,面试了一回,就敲定了角色,约好来年入团排演。
“你瞧,我这不是有工作了?”他去给老庞显摆:“说不定还是个细水长流的饭碗呢。”
老庞恨不得揍他。
梁轩却飞一般地走红了。他是那种再典型不过的男主角,又高又帅,家里还有钱,不红真的是没天理。六月的时候,他入组联盟电视台主持的迷你剧《秦淮河》,演冒辟疆,据说要和七八个大牌女星有纠缠。一时间各色绯闻甚嚣尘上,蹲点他住处的狗仔不计其数,连小区其他居民都备受困扰。老百姓却都看得津津有味,瓜吃了一块又一块,恨不得这场闹剧永远不要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