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继续骂一句“女表子子”“贱人”“疯子”,他就再继续施以一拳,像是在计数,挥洒着汗水的影子落在墙上,抬起来又再落下去。
阮衿好像听见了骨头开裂的声音,李隅站着,笔直得像一棵白杨树,就那么去踢梁小颂的头,和踢飞路边一块垃圾没有任何区别。
好像要踩到他完全发不出声音为止。
这么下去绝对会死人的,而李隅也没有任何停手的意思,阮衿产生了这个认知之后就不由得发起了抖,他冲过去抱住了李隅的腰,“够了……够了……别打了李隅……”
真的够了。
李隅被正面抱着腰,也没再继续了。只是眨了一下眼睛,涔涔的汗水从睫毛上滚落下去,落到阮衿的头顶上,那语气仍然是带着亲和带笑的,“可他好像还不觉得够……你听,他被打得半死不活都还在继续骂你,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死不悔改的人。”
“我不在乎。”阮衿嗅着,他觉得这个状态的李隅实在不正常,“我根本不在乎别的人怎么说。”
仿佛又重新回到那天烧自行车的李隅,那些纯黑色的火焰,再度在他身上寂静地燃烧起来。
而他这次要疯得更彻底些。
阮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越害怕,反而越要死死抱住李隅。
他最终还是打了120,那些剩余的骨灰被他和李隅一起铲起来重新放进盒子里,放到了梁小颂手边。
他对着那些骨灰默默在心里说,“我没有说谎,我是有愧疚的,可是那些实在太沉重了。”
一个伪装的孝子,一个冷漠的疯子,还有一个被强迫的女表子,这里的每一粒灰烬,都好像碎裂的灵魂在静静地流泪,观赏这场荒诞不经的黑色喜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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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这些事做完,李隅都只是陪着他站着,最后才说话,“阮衿,要报警吗?”
阮衿犹豫了一下,去看地上鼻青脸肿的梁小颂,他知道梁小颂有多难缠,“你刚刚才集训完,如果挨学校处分,联赛不能参加的话……”
简而言之,他不想给李隅惹上任何麻烦。他今天看到李隅因为他变成这样,就有种想大哭的冲动,他看到他脏污的脸和手,就感觉像是明珠蒙尘,难受得把自己这个麻烦打包丢到垃圾桶里,最好谁也别爱自己。
“都这个时候,居然在想着这些……”李隅摇了摇头,是觉得不可思议的语气,“你是不是也不正常啊阮衿。”
虽然不报警李隅也赞同,比起很多事,坐牢是相对舒坦的。
“可能吧,我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感觉,已经有点太习惯这些了。”
阮衿低下头了,人会对自己遭受过的痛苦脱敏吗?会吧,他实在是太过麻木了,不触到底线之前他真的还一直保持着诡异的镇定。
阮衿看到了之前自己嘴唇和下颌在李隅衣服上留下的痕迹,胸口靠右,心脏正中,一团血肉模糊的红。
是口红,就是那最令人厌恶的口红!他慌不择路,忙不迭伸手要去恶狠狠擦自己的下颌,就动作大得像要给自己一拳,却被李隅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侧过吻了几下阮衿红得乱七八糟的下半张脸,手贴着耳朵和鬓角,那是一个很珍视的动作。即使碾转到嘴唇上,那触感也依旧很轻,就只是柔软湿润的触碰,不会比羽毛和呼吸更重。
因为这些细碎的吻,阮衿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李隅一边亲吻他,一边抬高他的双臂,把那件红裙子扯下来,扔到地上。
阮衿忽然就忍不住哭了出来,是“唔”地一声。像初生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很怪异,眼泪酸得像柠檬汁,而且滚烫涩口,就那么簌簌落下来了。他以为自己根本哭不出来,但是李隅让他明白了正常的表现应该是什么样的。
李隅捧着他湿润脏污的脸,“不是说没有感觉吗?那为什么又哭了?”
“我也不知道,你一碰我,就开始想哭了。”阮衿摇了摇头,低下头,忽然发现模糊的视线中有一片刺目的红,他的手上沾了一片湿润的血。
刚刚接吻,他的手放在李隅的脖子上。
阮衿这次真的慌张了,去看李隅的后脑勺,那些暗色的血太不明显,虬结在头发中,湿润塌陷的部分像一块鲜血淋漓的癞疤,新鲜的,热腾腾的,就在靠近脖颈右侧的下方。
“你受伤了,好多的血。”他开始语无伦次,拉着李隅要慌不择路地走往门外冲,“我们去医院,找医生……”
李隅拉住了阮衿,浑不在意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看了看,其实出血并不多,而且都快全干涸了,“我还好,没事。”
“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我让你流血了……”阮衿忽然就哭得更厉害了,他蹲下了身,眼泪像密集的雨水般顺着脸颊滚下来,要比刚才哭得流畅很多。李隅从没见过他哭得这么厉害过,上次妹妹走丢都没有这样,这次可以几乎说是到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