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比她冷漠阴郁的儿子更像一个孩子,她或许不该遇到一个满口谎言的坏人,也不该如此潦草地选择婚姻,更不应该把我生下来。
一切都非常安静,包括耳机之中钢琴缓慢流淌的间奏。
李隅感觉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有关爱情的东西了,他随手抽出的周白的漫画书,拿到手的黑胶唱片,以及现在听到的情歌。
人人都在乐此不疲地歌颂爱。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下午帮阮衿弄出来的那只幼猫,即使是这个东西,它有人救,也有人爱。
他闭了一会眼睛,忽然感觉到裤兜中手机忽然响了,掏出来显示是李胜南打来的,他直接挂了一次。
在听完一首歌之后手机又响了,他就知道如果不接电话李胜南或许会一直打下去。
“刚刚怎么挂爸爸电话呢?”
这种惺惺作态,拿腔拿调的语气,令李隅有点想吐,他强忍着那种作呕的感觉,“旁边有人,不太方便接。”
“哦,逛音像店会不方便接电话吗?”
“你监视我。”
那种悚然混合着愤怒感立刻顺着后背涌上心头,敏感的神经被拉扯得生疼,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紧盯着那些来来去去的顾客,几个选购在CD的女学生,牵着孩子走过的母亲,在和旅明七嘴八舌磨着砍价的大妈。
这些黑白的人影在眼睛里刺痛地挣动起来,一切都可疑,一切也都不可疑。
“父子之间,这能叫监视吗?我是在关心你。”李胜南的声音缓缓的,不容商榷,徐徐而进,像是能料到他如此剧烈的反应,“我之前让陈叔转告你了,今天晚上我要开始动手术,你连个短信也不发来问候我。”
李隅用力握着手机,手背上的青筋因为用力而鼓了起来,“你想让我问候什么呢?嗯?”
“至少像我关心你一样关心我,这边护士都说我养了白眼狼。啧,几个月不见,爸爸都不知道你住哪儿了。”
“你都能监视我,还会不知道我住哪儿吗?”
李隅不想听他继续扯淡下去。
然后,他听到李胜南叹了漫长的一口气,“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我这边窗外正在下雨,刚打完镇定剂,一会就要进手术室了。李隅,我是有点想你的,毕竟你是我的儿子,你流着我的血,也应该想我的。”
他把电话直接掐断了。李胜南这句笃定的“你流着我的血,也应该想我的”听起来好像一种长久的诅咒,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
在柜台结账的时候,旅明也注意到了李隅的不对劲。他是惯常的没有表情,但是手指和他相触,接过纸袋时都在持续颤抖。
“你冷吗?我看外面天气突然降温了,要不我找表哥拿件衣服给你。”旅明咳嗽一声,看着李隅有些发白的侧脸,眼睛像洇出的两点墨,死死盯着他,像是想从中挖凿出什么东西一样。
他不免有点心虚,侧头避开了这个少年的眼神。
李隅这种脸色像刚被什么东西给惊吓过一样,但是旅明知道他不是害怕,更多的,或许是在拼命浇灭自己的怒火。
这种矛盾神色不应该在一个少年人脸上。
“还好,不冷,我先走了。”李隅拿上自己的纸袋准备走了。
“诶,苏裴这张CD你还要么。”旅明叫住李隅,把手中东西举起来给他晃了一下,光滑的塑料在灯下反射出镜面的光来。
李隅顿了一会,像是喉咙被什么梗着似的,最终还是皱着眉头低声道,“要吧。”
好一会,旅四海从从里面的小房间钻出来了,四下扫视之后,“人呢?”
旅明耸肩:“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这小子,不知道带伞没。”旅四海手中拿着的小收音机正在电流声中滋滋作响,“受强冷空气影响,华北地区气温明显下降……塘市以中部以南地区将出现寒潮天气……”
他拿着折叠伞,往挂着布帘的门口看去,然而已经看不见人影了,一阵穿堂凉飕飕的风从他离去的地方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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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秦舒道过别之后,阮衿去把猫取走了。
周家女佣给的纸箱有点大了,他只能倾斜着搁进自行车篓里,睡得正酣的奶猫卷着旧衣服滚到角落里,很有精神气地表达了不满,奶声奶气地喵了起来。
阮衿揉了几下它的后颈以示安抚,只能缓慢地蹬着自行车前进。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驶出安静的别墅区之后,四周霓虹色的灯牌逐渐亮了起来。他看着街边那些琳琅满目的名字,就在想到底要给这只猫起个什么名字好,被渔网缠住的,要叫小鱼么?这个名字叫起来倒是很像李隅。
小鱼?小鲤鱼?他琢磨来琢磨去还在考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都跑到李隅身上了,不由得自顾自笑了起来,直到忽然感觉到脸颊上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