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他想象力再丰富也从没想过,撞见熟人出轨现场的桥段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且这个“熟人”,是年年的亲生母亲,付阿姨。
刚才他尚且能安慰自己是没戴眼镜认错了人,现在他只能逼迫自己记住付阿姨身边陌生男人的外貌特征,待回家和妈妈商量后,再仔细斟酌究竟要不要告诉施叔叔。
绿灯亮了,迷人眼的车流断裂开来,露出令人进退维谷、感慨横生的现状。
杨司乐无法和林漓他们倾诉此事,然后带着他们落荒而逃。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过街,每走一步就念一句佛,暗自祈祷男大十八变,付阿姨已经认不出他。
然而,事与愿违。
尽管他已经努力地躲在陈楠背后,装作“奶茶太好喝了哪怕是过马路也要抓紧时间喝上几口”的样子回避视线接触,但付阿姨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洋洋?!”
杨司乐没料到会在这种情景下被当事人主动搭话。大人是真的可怕。
付宜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认出了他的侧脸,当即忘乎所以地把住他的肩膀,疼惜地摸头揉脸,快嘴唠起了家常:“你搬回庆江住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施年知道吗?我在街对面看到几个和年年穿一样校服的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想到是你!”
男人拽了拽她的手,提醒她这是在路中央。
付宜看了看杨司乐身后三人,激动地说:“和同学有约?急不急?阿姨好久没看见你了,还想跟你找家店坐下来好好聊聊呢。要不然约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叫上你妈妈。”
杨司乐受着一连串的问题,脸上下意识堆着笑,自以为神情自然地瞄了面前这个男人一眼,干脆让林漓他们先走,转身和付宜一起过街。
“好久不见付阿姨……”他摇了摇手里的布丁奶茶,又瞄了牵着付阿姨不放的男人一眼,“我们去这家奶茶店吧,他们家的奶茶好喝,我请您。”
嗯,林漓说得对,有时候他真的挺有正义感。
付宜对杨司乐的亲昵不减当年,坐在高脚凳上不依不饶地问:“不是在放暑假吗?怎么还穿校服?”
她突然想起什么:“阿姨忘了,你现在升高三了吧?暑假要补课?”
杨司乐透过奶茶店的玻璃,不着痕迹地观察站在街边垃圾桶旁抽烟的男人:“没有没有,刚回北京的那一年留了级,开学读高二。”
“噢,那你和年年成了同级——”付宜说着说着,发觉了不对劲,“你们在学校里没碰见过吗?他怎么……”
后面的话说出口不太讨巧,毕竟昔日关系再怎么好,两个小孩儿长大了也不一定能相处得来,所以付宜选择停在这里。
杨司乐领悟到她的未竟之语,并不觉得多伤感情,类似的情绪他早在几个月前就体会过了,在上个月的那个晚上更是彻底消解掉了。
“碰见过,他没认出我。”杨司乐冲付宜笑了笑,不怎么在意地说,“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知道,没印象是正常的。”
付宜皱起了眉。
杨司乐见她表情沉重,还以为是自己说得过于无情,立马补救道:“他在西洋楼,我在民乐楼,本来就没什么机会遇上。而且年年学习那么好,还是乐团首席,肯定特别忙,我怕打扰到他,哈哈……”
付宜直接摇头:“不正常。”
她覆上杨司乐放在腿上的左手,叹了口气:“我先替年年向你道个歉,他不是故意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杨司乐不敢接受:“不不不,付阿姨你没必要道歉,我们挺好的!”
“洋洋,你先听我说,阿姨没有必要为了面子骗你。”
付宜垂下脸,捏了捏他的手指,娓娓道来。
“三年前我和你施叔叔离了婚,因为什么我就不说了。反正那一段时间年年的状态很不好,记什么忘什么,每天醒来都是一场赌|博,我们都不敢让他独自出门。”
“我和你施叔叔怕他继续这样下去会把我俩也忘了,所以约定好一人照顾他一周,轮流来。那天刚好,轮到你施叔叔照顾他。”
“早上他睁开眼……”
即使过去了三年多,付宜已经完全地接受了这件事,但每每想到施年性格的转折点,她还是会充满怜惜与埋怨。埋怨上天不公,凭什么让施年受这种漫长的刑。
“他只是睁开眼,什么反常的事都没做……却还是忘记了很多事,忘记了你。”
“他为此哭了好大一场,瞒着他爸爸,专门跑来我这儿哭的。因为我比他爸爸更熟悉你,可以替他回忆你。”
“施年是我生的、我养大的,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很珍惜你这个哥哥,从没想过要忘记你——可他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他不记得这种珍惜别人的感觉了。他甚至连自己为什么痛哭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