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滨南大学主讲一场法医学讲座,所以被赵帼英催促着早点回去休息。
当天临近中午,讲座圆满结束,聂芷言婉拒大学教授的聚餐邀约,打车匆匆忙忙朝医院赶去。
电梯出来左转的护士站,正在吃饭的两位护士窃窃私语,让她不经意驻足。
“江医生主刀手术多年,从来没遇见那么复杂的病情。”
“517病房打镇定剂才睡着的患者?好像再也不能从事他的职业,所以激动在所难免。”
“先前的纯音测听仪和一系列检测都是传导性耳聋,只伤到中耳,但手术过程中才发现听小骨断裂,两窗功能受损,内耳神经也有不可逆转的损伤,江医生说植入耳蜗的效果可能也不好。”
“现在还有一点听觉,以后慢慢听力下降,直到完全听不见。”
517病房,正是万桐那间,她们口中所述的症状都和女孩相符,一瞬间,聂芷言脸上的血色褪尽,腿沉重得似乎再难迈动。她拧着眉,尽量缓和情绪,往左边倒数第三间病房挪步。
推开门,万桐果真陷入沉睡,身旁的生命体征监视仪运转如常,女人在病床右侧的椅子坐下,握着她的手,眼圈泛红,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记得女孩前两天愉悦地说:“期待手术成功,早日返回岗位,和兄弟们一起并肩作战。”
“言姨,我好幸运,还能听见你说话。”
曾经对未来积极阳光的期盼,如今就像利箭一般,刺进她的心脏。
泪水蓦然就从眼角溢出。
止不住,她也不想抑制,肩膀轻轻颤抖。
鼓膜修补大多是一只耳朵一只耳朵修补,中间间隔半个月,但万桐不想耽搁时间,经医生的同意,选择两只耳朵同时修补,所以麻药给得足,她回到病房一直昏昏沉沉,这一刻感觉身旁有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看清楚是谁,轻声唤道:“言姨。”
“不要说话。”聂芷言极少在她人面前过于暴露自己的情绪,然而此时,真的忍不住,晶莹硕大的泪珠比先前还要汹涌,滴落在万桐的手臂。
“怎么了?”万桐慌乱地问,她从未见女人这般伤心难过,顿时紧张万分。
聂芷言猜测对方听不清,狼狈地偏过头,哽着喉不说话。
“言姨,你这样,我很担心。”她做完手术头晕耳鸣,艰难地蹭起身,去握女人颤抖的手臂,吐露心声。
“没事。”
聂芷言听着更难受,她总是害怕,总是逃避,总是瞻前顾后,总是不敢承认对女孩的情意,对方进一步,她就退一步。
呼吸沉重。
忽然,感觉到一只坚实的手臂,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慢慢贴近,低柔的声音,一字一句缱绻道:“可是,万小桐会心疼。”
聂芷言怔愣,心下湿软一片,泥泞成河,她咬着唇,一言不发地背过身,把万桐按回病床,生命体征监视仪还贴在胸前,怎么可以乱动。
她认输了,输给对方,更输给自己,看着万桐闪着水光的灼灼眼神,又有泪水悄然滑落,蚊吟般的嗓音喃喃:“我更心疼。”
英姐如若责怪,她也准备好承担后果,因为至少现在能和女孩走一段路。
聂芷言这句话只是说给自己听,声音小到床上耳鸣的万桐根本没能听见,所以蹙着眉问:“言姨,你说的是?”
下一瞬,她目视着聂芷言俯下身,轻轻的话在耳边浅浅地萦绕:“桐桐,以后由我陪着你,但愿能……”
似乎能清晰地察觉到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吐露的三个字,她霎时心头发热,眼眶酸涩。
“一辈子。”
万桐几天前还和赵帼英商量,以怎样的方式向对方表达爱意,做什么事让对方感动,然而现如今却抵不过对方的三个字。她从未想过女人会这样主动,所以这个时候,她心情激荡地快要晕倒,脑袋宕机,讲不出话。
木然间,聂芷言的薄唇已经从耳边移开,秀丽的脸上挂着泪痕,但更为重要的是那一抹几不可察的红,正好被万桐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