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盖尔还在家里照顾生病的托尼。她过了几天家庭主妇的日子,闷得快要发霉,一听谢宜珩来了多伦多,兴高采烈地拉着她逛街。
两个人好像回到了高中,在市区繁华的商业街窜来窜去,对着每一扇明亮干净的橱窗小声聊天。阿比盖尔挑三拣四,最后找了家巴洛克风格的黎巴嫩餐厅。
餐厅里的顾客不多,点完菜,彩虹小马也听完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吵架。她点点头,表示自己非常理解:“亨利教授说的真的太对了。他说结婚不能找同行,不然甭想过好日子,家里天天整得鸡飞狗跳的。你俩现在光是参加同一个项目都能掐起来,别说当同事了。”
灯光昏黄,手工编织的挂毯精致繁复,棕榈叶和藤蔓的图案在洋红色的毯面上交错纵横。谢宜珩看着横斜纠缠的线条,千思百想也找不出个头绪来,只好叹了口气:“你不懂。”
她好像是在和偷穿了高跟鞋的小孩子说话。阿比盖尔久违地感到了蔑视,相当不忿,举着手机打电话给姜翡,要她的爱情导师出来分析案例。
北京时间凌晨三点,姜翡被夺命铃声硬生生地从床上拉起来,听完漫长的前因后果,揉揉眼睛,没好气地说:“普通同事不该愧疚吗?他确实干了缺德事啊。谢宜珩,我他妈也是操了,要是这大哥能问心无愧地对你,这得多渣啊?”
阿比盖尔毕恭毕敬地端着手机,在一边疯狂点头。
“他开始追你的时候,八月?还是九月?他不知道那个托马斯干的缺德事吧。”姜翡顶着乱糟糟的鸡窝头,满是怨气的脸被摄像头完美捕捉。她有起床气,骂起人来毫不客气:“谢姐姐,你漂亮,你有本事,你说起话来像是春风拂过阳澄湖。我是男的我也追你啊。你这女的平时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现在挣了份爱情回来,凭什么觉得是别人因为愧疚,所以施舍给你的?”
“操吧,这种帅哥来追我,我恨不得一路把横幅从三里屯拉到中关村,放八十一响礼花昭告天下。”姜翡气得快要捶床,接着说:“姐姐啊,你在纠结什么呢姐姐。”
南方人谢宜珩听完这番长篇大论,想了想,问她:“二五八万是什么意思?”
姜翡气绝:“…让阿比盖尔给你讲,我挂了。”
这家店的招牌是黎巴嫩特色咸酸奶,乳白色的酸奶上撒着一层薄薄的香料。谢宜珩喝了一口,笑眯眯地抬抬下巴,示意她也来一口:“很好喝,你试试。”
阿比盖尔刚讲完北京俚语,正口干舌燥,不疑有他,干脆地闷了一大口,脸都绿了,“我可以吐吗?这是个啥玩意儿啊?”
谢宜珩笑得弯了腰:“不许吐,你自己挑的店。这杯都喝完,快点。”
…
二月的多伦多还是肃杀的冬,黄昏的落日余晖都有几分萧瑟的味道。谢宜珩打车回家,靠在云朵一样软和的沙发里,困意和暖意醺醺地涌上来。她转过头问谭向晚:“我爸回来吗?”
谢准虽然公务繁忙,满世界飞来飞去,但是每年情人节都会在家门外给谭向晚送上一大捧红玫瑰,像是老电影里俗套的情节。
不管是情真意切还是装模作样,给出的体面没有人会不喜欢。
垂叶榕的叶片湿亮,蓊翠鲜活的绿色映着熔金一般的夕阳,像是梵高笔下的乡村风景。谭向晚放下喷壶,看了她一眼,说:“回来啊,你明天就回去吗?…对了,你之前是不是挂你爸电话了?”
大概是贺知任说了些什么,谢准觉得谢宜珩在那个自由民主的灯塔国成天梦游,一颗心养的比刚果大草原上的角马还要野上几分。他以为自己是先知以赛亚,独断专横地给自己的女儿指点迷津,向欧洲的朋友询问情况,想让谢宜珩回法国的研究所工作。
大大小小的事都安排好了,谢准才虚伪地打电话来征求她的意见。没想到谢宜珩的铁头功日渐长进,连掐他两个电话,还相当猖狂地关了机。
谭向晚给她讲完,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补了句:“…后来我知道了这件事,给你拒绝了。”
这件事过分得不可理喻,以至于她现在连一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来。谢准自作主张地演了一出戏,非要拉上她一起。黄昏沉郁又惆怅,像是记忆中波士顿的云蒸霞蔚。谢宜珩沉默几秒,说:“我爸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