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孤身一人,以笔为刃,剑挑整个时评界。
而最终,那几篇专项论述,不仅让《经济周刊》评论专版在业界一炮而红,更成为了相关地区探索建立“个人破产制”的强大推力。
那时候,负责《经济周刊》出版发行的分公司还特意将这一消息汇报到集团总部,工作助理亦将相关文章呈报给他过目,而彼时,他只是对文章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犀利清冷的文风深感赞叹,却不知,这位笔名为“二十四”的时评界巨佬,竟然就是心中那抹触不到的白月光。
原来,这十丈滚滚红尘中,他们也曾擦肩。
不能想,想一遍,痛一遍。
陆惟名看着沙鸥白皙的侧脸,只觉得心中郁躁,这种情绪他已经很久没有感知过了,无法排解,只好掏出烟火,抽出两根烟,递过一根,问:“抽烟吗?”
沙鸥抬眼一怔,随后摇了下头:“早戒了。”
原来上学的时候,一次偶然间,陆惟名发现沙鸥居然会抽烟,立刻耳提面命地教育他,列举了无数个吸烟损害心肺功能的例子,从那以后,沙鸥嘴上不说,却再也没有碰过烟。
沙鸥看着陆惟名熟练地点烟,吞.吐,心想,可能时间太久,他真的都忘了吧。
沙鸥心念转动,某些蛰伏许久的念头一时有些失控,忽然脱口问道:“你,结婚了吗?”
“咳咳咳!”陆惟名一口烟雾拐错了弯,不负众望地呛住了。
他看了沙鸥一眼,边咳边笑,边笑边道:“结婚?我倒是想,奈何政策不允许啊。”
沙鸥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句潜白的意思。
他眸中的神情终于稍许的变化,不再寡淡疏离,逐渐汇集起更为浓烈的情绪,又问:“那现在有人陪吗?”
陆惟名闻言,脸上的笑意却渐渐冷了下来,但还维持着体面的样貌,停一秒,没回答,只是似笑而非地反问了一句:“按咱们之前那点过往,你问这话,不太合适吧?”
果然,哪怕已经过了十个春夏寒暑,有些事,有些话,依旧是两人不能触碰的禁区。
沙鸥心中一磕,方才眼中那点暗藏的欢愉,霎时了无踪迹。
陆惟名看得清楚真切。
他将半截烟按灭在烟缸中,说不出此时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觉得自己此时有种难堪的快意,看着沙鸥黯然,他觉得过瘾,但是短暂的快.感过后,心里又漫上无法言说的钝痛。
于是,陆惟名又反问:“你呢。”
沙鸥不再看他,眼睛望着杯沿,平静道:“我一个人。”
“哦,也对。”陆惟名笑道:“毕竟谈恋爱或是结婚的话,对象是男是女还有待考量。”
沙鸥霍然抬头。
陆惟名神色冰冷,静静与他对视。
两人在心中暗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山水有相逢,爱恨无绝期,这又是何必。
半晌,陆惟名慢慢放松身体,脸上重新换上笑容,自然而言地岔开话题:“我失言了,别介意爷爷最近怎么样?”
沙鸥脸色苍白,声音却不见颤抖,淡声答:“去世了,很多年了。”
陆惟名心头一跳,说:“抱歉。”
沙鸥摇了下头。
多年来的骄傲自矜,只允许他说到这里,余下的话,再多,他也说不出口了。
陆惟名那句“男女有待考量”直接堵死了他的后路。
可偏偏,那是自己曾经亲手埋下的因,而今,才会酿出苦不堪言的果。
他有片刻的恍惚,一时间只觉得胃疼如火烧。
陆惟名见他脸色有异,脸色唇色白得骇人,虽然明知此时关心不合时宜,却仍忍不住问:“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没事。”沙鸥口吻轻得如风。
一壶沸茶变冷,两个人却都没喝上两口,已经坐了很久,于是陆惟名起身告辞,还是原来客套过的那句话。
“今天这叙旧就到这吧,改天再聚。”
沙鸥也站起身来,在他拉开雅室门前一秒,问道:“你在丰玉待多久?”
陆惟名握着门把回答:“不一定,可能三五天,也可能明天就走了。”
关键时刻,沙鸥接一句:“晚上有个高中同学会,你来吗?”
陆惟名回身,有些诧异:“高中?二班吗?”
沙鸥沉下一口气:“是,来吗?地址我发你。”
陆惟名想了想,一笑,回答道:“不了吧,都十年没见了,哪有那么深的情分。”
说罢,冲沙鸥一颔首,拉开门,走出房间。
沙鸥站在原地,看着陆惟名的身影顺着楼梯消失,而后在茶楼吧台稍作停留,似乎是想结账,而服务生应该告知他,账已经结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