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让人按住顾北筠,解开绷带,血肉模糊,皮肉粘连在一处,撕拉起来的表皮,疼得顾北筠低吼起来。
枪伤与一旁毒箭的伤口靠得极近,据医生说,这些新长的肉要及时挖掉,直到长出健康的肉皮,才能彻底不管这伤口。
林倦站在一旁,握紧了手,立刻去一旁拧了热毛巾过来给顾北筠擦汗,伤口周围腐败的肉已然被挖掉,如若再往右三寸,便是直射心脏,看这伤口,已然能察觉此次剿匪异常凶险,林倦颤抖着手,不敢去看枪伤,箭伤造成的青紫皮肤他更是不敢看。医生屏退四周多余的人,只留几人按着顾北筠,连麻醉都没打,拿了一把小手术刀,便在伤口附近慢慢挖掉新长出的烂肉。
“啊”
顾北筠吼了出来,林倦一颤,手中的热毛巾落在地上。
顾北筠身上的冷汗顺着额头落下,豆大的汗水一会儿就凝聚在一处,双唇越发苍白。
“不要走。”
林倦站定,床上的人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一直握到医生把所有烂肉都挖出,林倦的手腕勒出一道红印,顾北筠在床上疯狂挣动,林倦见他痛苦如此,心竟是搅作一团,不停用另一只手擦去顾北筠的汗水,林倦发现顾北筠的手没有从前那样滚烫,反而冰冷至极,指尖苍白,握着他时,不停地喘着粗气,起伏的胸口之上,裂开的伤痕能看见皮里骇人的血肉。
林倦红了眼眶。
不知怎么时候,整个房间只剩下林倦跟顾北筠。
旁边的桶里是从顾北筠身上挖出来的烂肉,林倦只是看了一眼,就受不了了。
灯光将林倦的背影在地板上拉得好长,他右手抓着冷透的毛巾,看向顾北筠。
想起这双手捧过他的脸,揉过他的发顶。
他曾经单纯地以为顾北筠心里有他。
一切不过是他虚幻的梦想。林倦闭上眼,泪水顺势从眼眶中滑落。他丝毫没有挣脱的意思,任由顾北筠握着他的手腕,顾北筠皱起眉头,喃喃地叫着林倦的名字,一直呼唤他,让他不要走。
那张脸,褪去病态的红晕,逐渐灰败。
林倦没走,他坐在床边,放下冷毛巾,拨开顾北筠额上汗湿的发丝,擦拭他脸颊上的汗,眼神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起来。顾北筠从来对他都很坏,尤其是他辉煌的少年时代,写就了林倦不愿回首的儿时。如若顾北筠像从前一样对他恶言恶语,他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就算顾北筠伤害他,他也能劝说自己,反正自己只不过是养在顾家的一条狗,而且不怎么能派上用场。
可是顾北筠在他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他受了那么多的伤,背后的刀伤,腰腹上的枪伤,他已然踽踽前行,身旁还无人相伴。
他做过很多错事,林倦不想那么快原谅他,即便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去评判顾北筠,他原本就是顾北筠的附庸,他这条命就是顾家的,别说顾北筠杀了自己的孩子,就算顾北筠杀了自己,他依旧可以笑着奔赴黄泉。
似乎感受到林倦回抽的力气,顾北筠在睡梦中加紧了力度,往回拉了一些。
望着顾北筠,林倦的心底如一汪幽深潭水,不断荡起涟漪,顾北筠曾对自己不屑一顾,原本他以为自己就要被赶出顾家,可顾北筠始终没有这么做,他本可以这么做。
要说恨他,怎么会不恨,他简直恨之入骨,可是恨过之后,什么也不剩。
每每见顾北筠对他好,林倦便会心软。
顾北筠出门在外,会想着他,到家不多见,如今也不会逼迫他做什么不愿做的事情。
两人相握的手上,对戒交颈而吻,眉间的褶皱渐渐抚平,林倦的手附在顾北筠的侧脸,回想此生,大半光景竟是与面前人执手走过。
经过一役,镇四海的虎头帮元气大伤,所有人都记住了那个闻风丧胆的名字。然而伤亡惨重的同时,虎头帮换了山头就开始密谋如何打响反击战。
“顾北筠吃了大当家一枪子儿,就在心口附近,跑不了多远!”
“胡扯!今日我听闻,已经有后勤车将顾北筠那龟孙子送回去了!”
“操!那我们还怎么给老大报仇!”
听见手下叽叽喳喳的议论,为首的镇四海又闷了半壶酒。顾北筠杀了他的弟兄,他必要让他血债血偿。
“大当家,老大的仇不能不报啊!”
众人在另一个山头的厅堂里温酒煮茶,大快朵颐,铺就的兽皮垫上,镇四海抓着刚烤好的羊腿,愤恨地啃了起来。
“他奶奶的,必须给他点苦头尝尝!”
“是啊!”
“对啊!”
“大当家,你要替老大报仇啊呜呜呜!老大死得太惨啦!都是顾北筠!那个嚣张的龟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