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回校第四天,他想起了家里的事。
云何的父亲在十天前去世了,心力衰竭猝死。
这种突发疾病对于不太富裕的人来说,没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跑赢死神。
然而人死灯灭,父亲和母亲过往的种种争执决裂反目成仇,都随着他人不在了而烟消云散。
云何对父亲的感觉很复杂,在充斥着父亲对母亲漫骂声的童年里,他们父子相依为命了十五年,直到升入高中远赴育才星系读书。
后来那些感觉随着住校渐渐淡化了,只留下个别印象深刻的。云何偶尔会想起父亲对他的爱护,以及暴怒时骂他跟母亲是如何的相像,想起父亲对他的殷切希望,也想起他时不时挂在嘴边的别的孩子有母亲疼爱,他这个便宜货有什么?
这些都印在他幼小的心里,无疑,他的父亲是一个保守固执不太善于教育孩子的人。
而这个人,已经在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家中物件都被变卖用以父亲身后事的安顿,除了他带回来的一个账户注销的旧版光脑外,这个最亲近的人什么都没留下。
而云何的悲恸似乎也留在了父亲殡葬的那一天,他嚎啕大哭的那一天。
只是似乎,云何情绪忽然低落,吞云吐雾间,手里的烟已经燃完了。他熟练的再点上一根,两指间的动作也流畅了许多。那种变淡的刺激感又浓烈起来。
想到这里不得不提起他的母亲——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有着跟外表极为相称的野心。她在生下云何之后就改嫁了,嫁的非常好,以至于云何的父亲时常念叨的一件事就是他的母亲多么多么有钱。
可惜,云何今年十八岁了,也没见到自己母亲的一毛钱。
年少时不懂事,如今这么大了也该知道了。显然这个生他的母亲,并不想认他这个儿子。
在父亲的日渐熏陶下,云何对自己的母亲也恨过很长一段时间。尤其是整个成长期间被父亲逼着联系母亲要钱之时,他对两个人都是反感的。
可是事实上,云何仔细想了想,他对自己母亲其实很陌生,这是个什么样的人,除了极尽刻薄之语抛弃他之外,两人并没有其他的交集。他仔细想了想她的样子,都觉得极为模糊。
想完了母亲,又转去想他的叔叔。那个人指着父亲的房子对他说:回来也没有钱,你看吧,就这么一个烂摊子。然后毫不犹豫的以赡养奶奶的名义将房屋霸占了去。
而他的奶奶,每次在上学之际总要念叨上学也什么用,还不如去打些零散工赚点钱。
很是糟心。
烟再度燃完了,云何一根接一根的点上。复又去想自己的父亲,然后将家里的人里里外外挨个想了个遍。
直到脑仁发出刺疼的抗议,烟蒂烟灰落了满阶梯。
烟蒂尽,睡意全无。
云何孤零零的影子在路灯的映照下更加幽深。
开门声和脚步声突兀的在身后响起,云何转身一看,穿着睡意的薄言站在门口,面容冷峻,小红正从他的大长腿边绕出来。
被吵醒了?
不会是他抽烟声音太大扰民了吧,云何抬头看了看被竹林掩映的二楼,这么高也不可能被烟熏到?
难道……云何的目光转向满地烟灰烟蒂。虽然觉得薄言因为他乱丢烟蒂而专门下楼一趟挺不可思议的,但是他看起来有可能就是那种重度洁癖之人。
方圆几里,不容垃圾。
小红慢吞吞从云何眼前挪去,底盘一吸,面前的垃圾尽数被它吞入腹中:“小主人,吸烟有害健康哦。”
云何站起身,非常不好意思:“抱歉,我不该……”
话还未说完,就被薄言打断了:“进屋吧。”
“哦。”
两人一前一后回去了。
薄言径直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屏。
云何跟他知会了一声就回了自己房间,半夜一点的时候打开房门看过一眼。薄言还靠在沙发上看电视,长脖颈微倾,姿势都没变过。
二楼上没电视吗?不太可能,这里每间卧室都有……云何突然有种自作多情的想法:不会是因为他吧?看得薄言专注的盯着电视上播映的球赛,劝他回去睡觉的话刚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云何安静的躺回床上,不知是不是门板外有个人存在,漆黑的房间有些静谧安宁,后半夜他迷迷糊糊的再没起过身,可能睡了一会,也可能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