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半个月,闻如许想在出发前做点事。
他去找了裴赢州几次,在写字楼外等着,裴赢州不见他,接他电话时,问他这次需要这么着急么。
闻如许说:“需要。”
裴赢州挂断了电话。
闻如许自知不要脸,摸了摸鼻尖,然后走回公司上班。
最近街上柳絮变多了,闻如许没感动到谁,先遭了报应,半夜去挂了一个急诊。
不想耽误后面两天的工作,他只好把用在裴赢州身上的时间分出来,拿着前几次的诊断书,找医生拿药。
明明是想自己好一点,但他就是有些倒霉,在医院也能碰到麻烦。
冯连朝接到他的电话过来,一身压倒性的正气很快摆平了事情,反身问闻如许有没有事。
闻如许脸色有些苍白,但也很快恢复常态,擦了手心的冷汗,“无赖罢了。”
闻如许的恍惚失神持续了两天,等冯连朝来找他,他才发现自己把病历落在了冯连朝车上。
两人都挺忙,约了中午的时间,冯连朝给他把东西送来。
闻如许正在医院一边静脉输液,一边等自己出差要带走的代煎中药。还要等上好一会,但冯连朝送完东西也没着急着走,陪他坐着聊天。
倒是闻如许着急会耽误自己下午的工作,几次想把流速调快。
冯连朝管着他,又看他煞白的脸,“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拼命工作?我听说你们这个工作,以后是容易谢顶的。”
闻如许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嘀咕自己努力工作,是要存钱买回应公馆。
冯连朝也开玩笑似的接话,那可得努力工作好几百年。
闻如许笑起来,笑过之后感慨:“冯检,我以前听过,一个人只需要三平米的土地。我也没有那么贪心真的要以前的大房子。只是想有个奔头。”
冯连朝怔怔间,有些懂闻如许了。
在他接触过的人里,很多的,在重新面对现实世界时都有困惑、自卑、无奈,日复一日催生成各种痛不欲生的情绪,毫无目的在这个世界张望。
闻如许也一样。
他看起来白得像一张纸,整个人好像连情绪也都是空白的。他不喜欢自己那段过去,但看上去也没有当一回事。
好像现在给自己找了一个方向,就不算太无措困苦。
只是那总归是飘渺的。
一个人在世界上活下去,理所当然不需要原因,但对某些人来说又太难找到理由。
冯连朝问闻如许介不介意和谈谈自己的想法。
闻如许摇头,说不介意。
他很坦诚,最后还对冯连朝说:“刚出狱的时候其实挺茫然的。现在好多了,我知道以后会越来越好。过去的事也过去了。”
这话他也对董学友说过,语气里带着真诚又微小的期待,让人相信,他眼底明明闪烁的光也是从心底有对新生活的微火。
可是,冯连朝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不是这样。
那时候闻如许好像万念俱灰,眼睛有一层绝望的灰色雾霭。
贺定平的死,在当时算是大新闻,每一份报道中都是家破人亡的闻如许成了亡命徒,借钱不成,反目仇杀,还有扑风捉影说事发前,闻人家的独苗是吸毒吸坏了脑子。
公安很重视,案子刚交到冯连朝手里,闻如许已经在看守所待了半个月。
在回放的审讯视频里,闻如许盯着眼前的案宗,嘴唇动了动,什么声音都没有。
冯连朝辨认出,眼瞳震动的闻如许那句轻得听不见的声音是在说,“死了啊。”
预审的同事说,和那些心理素质过硬的老滑头不一样,这个什么都说不出来的小孩是真的吓惨了。
和冯连朝见面时,闻如许看完了起诉书,十分麻木。
反而是冯连朝出于同情,多问了两句。
在闻如许被带走前,终于他冰冷坚硬的盔甲里露出了一点软弱的害怕,小声问他:“我知道杀人偿命,那我是不是一定会死?”
死不能赎罪。当时冯连朝已经提交了材料,贺家的诉求,故意杀人,十年以上。
那时候闻如许或冷漠、或害怕,也不是今天这样麻木而平静。
在阳光洒满的窗户下,二十三岁闻如许尽管单薄,但坚韧了许多,露出浅笑,“所以要谢谢你。”
要是真的十年,十年后,还没有闻如许也不一定。
冯连朝看着他,有淡淡的无奈神色,“小许,有个事我一直没和你说。
虽然是他建议贺家改变诉求,最后给出了最低刑法力度,但那也是在衡量案件事实的基础上。
“是我把案子的资料拿给张律,但是张律不是我安排的。”
意外地,闻如许看着阳光里的尘埃,看他笑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