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远一直在八楼的市场部实习,头衔换来换去也只能是个打工的,而十七楼不一样,它是整栋大厦的心脏,代表着权力,说得好听点是舵手的决策和运筹,说得难听点,无非是上位者之间的掠夺战,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杭远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没有回答,等杭志行继续往下说。
“你现在住在哪,跟谁在一起,我不会干涉,但是你必须记住,我培养你二十多年,是为了把脚下这栋楼,”杭志行转过身,眼神里是不容置喙的锐利,“都交给你。”
并不是没有旁的选择,只是杭志行不做考虑。
杭家家大业大,其余产业杭志行从来无心争抢,多少年来以退为进,只守着自己最想要的那块饼。只可惜亲缘关系可以疏远,利益却做不到各自守己,从前年他身体出了问题开始,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看,房地产公司是他奋斗一生的心血,倘若不能做到毫无差池地交到杭远手上,他不敢合眼。
杭远静静地听他交代工作,一句意见都不发表,临了要去准备工作交接了,杭志行忽然叫住他:“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不留在杭氏,你准备去哪?”
杭远听着稀奇,脚步立即顿住了,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天,他爸主动要了解他的想法。皮鞋鞋尖碾过一个角度,杭远侧过身,嘴角勾出一个玩味的笑,“爸,如果我说,我想当个裁缝,您信吗?”
杭志行眉心一跳,攥紧了手杖:“……”
杭远强忍着不笑出声来,“开玩笑的,我去找常秘书拿资料。”
最近杭远回家越来越晚,杭志行有意带他应酬,他连心心做的晚饭都没得享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酒桌上周旋也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必须具备的能力,无奈杭远还是太嫩,几瓶啤酒都能烂醉如泥的水平,实在搬不上台面,只能从现在开始练。
今晚的酒局定在杭志行名下的高端会所,表面是生意伙伴联络感情,实际上是几家公司在争一个城中村改造项目。各种名贵的酒摆在大理石台面上,红的白的混着喝,杭远到后面几乎尝不出这些酒的味道,只是机械性地举杯,微笑,说几句场面话,最后把酒往嘴里灌。
他纵是有些醉了,也强撑着不失态,举手投足间有那么点稳重的意思,谈吐间逻辑缜密,挑不出大的错漏,杭志行观察了一晚上,勉强还算满意。
酒喝得七七八八了,作为东家自然要亲自送人离开,杭远起身时差点没站稳,用力掐着虎口才捱过那阵眩晕,他代表杭志行,和几位前辈,同样也是竞争对手,挨个握手道别,从头至尾表现得体,高定西装衬得他风度不凡,没人看出他的衬衫早已经被冷汗浸透。
一套颇为讲究的流程走下来,只剩下杭远和杭志行。
今晚是杭远第一次作为杭志行的儿子露面,自然成了其他人眼里的靶子,推脱不掉的酒杯接连递上来,他也只能仰头咽下,杭志行倒是没怎么喝,现下精神还算不错,他问杭远:“你回哪?让小刘送你?”
杭远用力按了按鼻根,“不用,有人来接我。”
他半小时前给童乐心发了消息,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杭志行心里猜得八九不离十,但他并不准备过问,只是拍了拍杭远的肩膀,十分简短地宽慰了一句:“辛苦。”
杭远笑了笑,和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如常,借口拿手机,转身往包厢走。走过一个转角,确认自己已经走出了杭志行的视线范围内,杭远缓缓地,用手扶住了墙。
他另一只手按着胃部,暗骂一句脏话:操,再喝下去是真他妈要死了。
包厢里的顶灯被调暗,酒味和烟味混在一起,杭远刚走进去就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胃部翻搅般地疼。手机掉在了沙发缝里,杭远闭上眼睛,咬着牙忍痛,没注意到手机屏幕亮了又暗。
另一边,童乐心被会所的保安拦住了,杭志行名下的会所只接待内部预约,他没有宾客证,也没有人领着,自然进不去。
给杭远发消息打电话都没有回应,童乐心正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正面碰上,童乐心只能硬着头皮问候,他对着杭志行鞠了一躬,“您好。”抬起头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有底气一点,起码不能露怯。
童乐心紧张得出汗,但杭志行似乎并没有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他只看了童乐心一眼,随后和保安交代了几句,保安便不再拦着童乐心。
“他在1106,喝多了,估计连路都走不了,你照顾不了就打电话给路姨,电话是……”杭志行说着拿出手机,调出路姨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