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西记得她。
天赋出众的巫师他多少都会留下点印象,何况这还是他血缘关系不是特别远的亲戚,小的时候似乎还凑在一起玩过一段时间。
并且还是曾经极力要撮合给他的……对象,看宴会上的情况大概现在还是准备强行把他们俩凑在一起。
班西承认她是一位相当优秀的女巫,天赋也好对神秘的感知力也好,哪怕从那些老不死的巫师的角度来看这个程度远远不够,但这个神秘衰退的大背景下,班西这种才是不应该出现的特例。
或者可以认为,他这种反常正是神秘即将完全衰退的征兆,终有一日神秘的会彻底归神秘,再也无法被他们这些现世的存在所窥见。
那么又何必强求。
侍者引着班西走进宴会厅的中心,红毯柔软得吞没了他的脚步声,一瞬间集中在他身上的视线叫他恍惚觉得自己有些像拍卖会上的压轴拍品。
红毯尽头的长者们看着他皱起眉,眼睛里写着几分不赞同的意味他这个拍品打扮得的确不够得体庄重,敞开的领口不知所踪的领结,脖颈上还印着占有意味昭然若揭的红痕。
班西有个正新鲜着的情人,在场诸位对此心知肚明,他们没有反对的意思也乐见其成,毕竟不是谁都能勾搭上寿命悠长的妖怪。
“班西。”最年长的女巫开口,她的眼神在班西的领口一绕,话不必说出口众人便知晓她的意思。
这不是能放到台面上的事情,尤其是不能在今天如此明目张胆的事情。
“啊……这个?”班西扯了扯领口,嘴角挑起个微笑的弧度,“他有点不太高兴,稍微闹了一下。”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又漫不经心,引得旁边的人开口想斥责些什么,又被罗斯巴特夫人暗搓搓用手肘一捅,截了话头道:“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她抬抬手,示意侍者为班西端上酒杯。
酒杯里盛着浅色的酒液,细小的气泡从杯底一个个冒上来,看上去是寡淡没什么度数的果酒,散发出水果熟透的甜香。
班西接过酒杯,与在场的客人一同举杯他应当可以算作这古堡的主人,考虑到他头上还有个准族长的名头。
同样由于这个名头,这场宴会要由他致开场词。
没有人觉得他会在这种场合做出什么不适合的事情,就算他穿得随随便便显而易见地抗拒这一切,所有人也默认既然他出现在这里,他就会在这里做个得体懂事的乖孩子。
越是了解他,便越对此笃定,笃定到这么一群女巫,皆忽略了心口盘旋的隐约不安。
班西一直是个听话的乖孩子,他性格中偏执的那部分注定了他一旦承担某个角色,就会完美而彻底地把自己融进那个角色的位置里,尽职尽责仿佛没有任何个人情绪。
他得体,他知情识趣,他哪怕在反抗,也只是消极地等待他人来主动宣判。
可现在他同时也是时律的恋人,他的恋人不喜欢罗斯巴特家这些乱七八糟,也不愿意他履行所谓的“职责”。
不巧,此时此刻,时律是他更偏爱的那一个。
班西举起了酒杯,场中一片寂静,忽然他便能够理解那些猫儿推着桌边的玻璃杯,等待杯子从边缘跌落的愉悦。
“诸位。”他开口,又惊讶于自己语气中轻快又期待的情绪,他一点也不慎重更加没有了沉稳冷静,心口跃动的情绪像极了赌徒等待最后一局揭晓答案。
该做的选择与决定都已经压好了他预定的赌注,他已经为最坏的结果做好了准备。
“我已有敬奉的神灵,我已誓言,将我的灵魂与存在归属于他。”
他话音未落,场中气氛骤然紧绷,所有人瞪大眼睛看着他,眼神如同在看着什么怪物。班西一无所觉似的向左右示意,继续道:
“所以,我在此归还属于班西、属于班西罗斯巴特的一切。”
班西一边说着,一边指尖勾画了个图案,将脸色骤变向他冲来的几位长老隔开。
“你疯了吗?!!”罗斯巴特夫人几乎在尖叫,却无法阻止班西继续颂念咒文。
“在上的父亲,在下的母亲,与我体内的生命之火。”
班西的声音比如颂念更像在歌唱,低哑轻柔地歌唱着让灵魂沉眠的摇篮曲。
“与我所相连的鲜血,与我所相通的神秘啊,我皆于此归还。”
他看见自己的鲜血流淌出来,他头顶的六芒星闪烁不定,他身后那条淤堵污浊的命运之河翻涌起波浪,被不知名的力量推挤着摇晃不定。
那条命运的线延绵着缠绕在他的掌心,他拨弄自己的命运,就找到了从他的掌心与“门”的另一边,古老的血液相连的那条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