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骆芷兰好像从回忆中走出来了,她抬头看了看天,东方已现鱼肚白,朝霞也似乎在海天交角处预演,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粉色。
卢箫好像也从思绪中绕回来了。他指着天边说,我们将第一次一起看海上日出。
骆芷兰点点头说,想不到吧,二十年后又可以这样两小无猜地在一起。真好。
卢箫也情绪饱满地说,嗯,真好。
但除了真好,他们真的好像再没有什么可以诉说了。时间把两个人的形象修改了再修改,让他们不再是青春的模样;而两人内心的距离也仿佛被拉伸了,以相识那一刻为起点,到今天,他们的路上有弯转,有颠簸,终究没有相交在一个点上……总之昨是而今非了。所以共此良辰美景,就只能是对着大海边,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千言万语凝固成深呼吸。
清晨,空气清新到肺腑深处。两个无眠的人儿,消歇了昨年的意趣,也没有了想象中的相见欢。就这样,有些呆滞地望向远方。远方是一带云霞在天际漫溯,眼看着朝阳就要出现了。
骆芷兰见过的海上日出,是在行进的轮船上,和着汽笛声、柴油的味道,加上是日海上有雾,事实上那一次的日出是朦胧的,如梦的记忆。
卢箫站了起来,他仿佛要用人生里最隆重的方式来迎请这一次的日出。骆芷兰也站了起来。她想看看,她人生中这个曾经到来过的人,将要呈现怎样的仪式,来纪念他们的这一次共睹日出。
可是日出的节奏似乎有意地被苍穹压制得迟缓了。云霞都要散了,东方的鱼肚白完全都褪色了,还不见那一轮红日初升。
卢箫眼睛朝向日出的方位,喃喃地说,其实我看过许多次日出,只是没有一次是充满了期待之情,或者说是满怀激情地守望。因为那时候我通常都是在路上。来和去,忧虑或惶恐,狂喜或焦灼。在京深线上的旅行,曾经一度填满了我的生命。没有时间交女朋友,没有精力关照家人,就算有时间谈恋爱,也没有时间消化对方的深情厚意,以至于婚后多年才发现,身边的妻子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卢箫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温柔地看了看身旁的骆芷兰。芷兰似乎沉浸于他的陈述中了,但这会儿她又猛地惊醒似地说,噢,谁说不是呢?当年的忙碌和寻找出路,让我们把婚姻、爱情、家人等等,都当成了路上的布景,根本没有精力去想我们的伴侣是什么样子。我又何尝不是?当别人问我,为什么会找到那么帅的老公时,我才发现我的老公很帅。当别人夸我的老公很会疼人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孔武有力的性情里,也有温润的部分。
卢箫听到这里笑了笑。骆芷兰这才发现,似乎刚才自己在和眼前这个人计较了什么。是因为对方说自己的妻子很好,她心里不舒坦了?本来卢箫就不是你今天的故事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小气?但她好像真的小气了。
可是她好像真的没有必要再对这个男人小气了,因为她已然有了另外一个男主人公,而这个男主是她的另外一个故事。
第23章 岁月重新轻软
岁月从来就不会因为谁的缺席而停下脚步来等候。
卢箫毕业离校后,骆芷兰一如既往地上课、放学、和舍友们狂欢。在时间的版图上,她是越走越远,看起来离卢箫正在更加的遥远。只是欢乐的时候没有了共鸣,未免心事料峭。看着周围的同龄人各打各的拍节,各自哼唱各自的歌谣,在某些时间节点上,她会偶发沉沦,为着那充满了遗憾的往昔。
和骆芷兰一道毕业的同乡有四位,简漠白、宋嫣、云舒、南如雪。简漠白是因为读研才蹉跎了毕业的年份。
在卢箫离校后的一年内,事实上骆芷兰一直还与他们四个人交好。噢,还有早一年毕业的原野。
原野仿佛一个大侠,那时整日地在校园里游荡。高兴的时候,他会精神抖擞地去篮球场上表演大灌篮,不高兴的时候,他会约上一俩好友对饮,直到喝得不知天南地北再高唱着那个时候的流行歌曲回来。
原野表演大灌篮的时候,骆芷兰也曾经作为一个友好的看客,在旁边摇旗呐喊。喊着喊着,就想起了卢箫。在那些个偶然的瞬间,她甚至会恍惚地认为,身边还站着卢箫,他正跟着场上的球员动向不由自主地喝彩或唏嘘。卢箫是第一个把她带到这里看原野打球的男生。记得原野那次球打得精彩,从球场上刚下来就被卢箫狠狠地拥抱了一回。原野一边挣扎一边大吼:你搞错性别了吧?我是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