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鼻腔里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来,一摸摸了一手血:“你也太过分了吧,不是答应我说实话你就不揍我的吗?”
“谁答应你了?”季闻钟冷声道,“这是十年前欠你的,现在补上。”
季飞泉连忙抽了几张餐巾纸,试图堵住鼻血,瓮声瓮气地说:“爸都揍过我了,怎么你还要揍?”
“爸揍不揍你是他的事,我揍不揍你是我的事,”季闻钟居高临下,“你觉得自己不值这一拳吗?”
季飞泉无法反驳,本来他也没理,只好委屈道:“都十年了,你这么记仇,也太小气了吧……归根结底,我要是没绑架你,你当年还遇不到沈鹿呢,就算不感谢我,也不至于打人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估计自己也心虚。
季闻钟没再搭理他,只冷淡地扫他一眼,拿起手机,转身上了二楼。
沈鹿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问季飞泉:“他是不是生气了?”
“你说呢,揍都揍了,还能不生气,”季飞泉两个鼻孔都塞上了纸,模样十分滑稽,他自顾自地感叹道,“十年过去这货真是变狠了不少,我那个单纯又好骗的弟弟是再也回不来喽。”
沈鹿怎么听怎么觉得这话是在说“傻子不傻了没有冤大头给我坑了”,眼神诡异地看着他:“可他现在不依然在被你欺负吗?”
“哪有,你说我总是时不时让他吃瘪那种?那点欺负怎么能算欺负,他那是懒得跟我计较,他不屑用他对付同行的手段来对付身边亲近的人,所以我才有恃无恐。”
“也因此,在你眼里的季闻钟就变得没什么威胁性,随便来个人都能胡撸他的毛,实际上真是那样吗?才不是。”
季飞泉终于止住鼻血,把纸拔了,说话声音变得正常起来:“你也看过那种故事吧?说一个人在大草原上救了一头狮子,狮子很感激他,和他非常亲近,每次这个人去看狮子,狮子都会特别开心地跟他玩耍,像只大猫一样在他怀里撒娇。”
“但是当这个人离开之后呢?狮子还不是照样捕猎,照样称霸草原——那到底是一头狮子,不是一只家猫。”
沈鹿听懂了,他沉思了一会儿:“我去看看他。”
季飞泉又委屈上了:“他生气了你就要去看他,可我挨揍了,你都不安慰我的吗?”
“……你实在不值得安慰。”沈鹿撂下这么一句,把松鼠送回书房,然后上了二楼。
季闻钟已经回到自己卧室,沈鹿上去的时候发现门关着,他轻轻叩了叩,里面却没动静。
他不死心地一直敲,敲到手都疼了,里面才终于传出一声:“进来。”
屋子里窗帘依旧没拉开,光线非常昏暗,季闻钟背靠着窗台,整个人陷在黑暗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沈鹿小心翼翼地接近他:“你还好吗?”
“嗯?”季闻钟声音很低,听上去似乎和平常并没太大差别,“我没事,我只是在思考一件事。”
沈鹿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什么事?”
“父亲为什么要回避我的问题,”季闻钟垂着眼,像是在看面前的人,又好像没有,“我仔细想了一下,在过去十年中,家里没有任何人跟我提到过这件事,他们显然是商量好的,但我不明白,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值得隐瞒?”
“即便我轻信了季飞泉,这确实可以列为我的黑历史之一,可谁还没有一点黑历史,这种程度的黑料,也算不上什么‘家丑’吧?”
“确实算不上,”沈鹿说,“只是觉得你当年傻得有点可爱。”
“既然如此,我父亲的态度就更可疑了,”季闻钟皱起眉,“等他过来,我非要跟他问个清楚。”
沈鹿又上前一步,探臂抱住了对方,把脑袋贴在他胸前:“所以你真的……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季闻钟微微一顿,他轻轻叹气:“或许我应该说‘还记得’来安慰你,可我真的不想欺骗你,所以……对不起。”
沈鹿闭上眼,听着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透过薄薄一层衣料传来,一颗心忽然平静下来:“不过没关系,其实我也早就做好了他不会记得我的准备,我终于找到你了,这就够了。”
季闻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伸手轻轻扶住他的腰。
“我很多次想要放弃,茫茫人海寻找一个人真的太难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都没能放弃成功,到了后来,寻找好像也变成了一种习惯,现在突然告诉我这个人找到了,我还有点不太适应。”
“你辛苦了,”季闻钟有些愧疚,“如果我记得你,或许也不会十年都不再来宁城,让你苦苦找了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