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然没有搭腔,提醒孟国祥:“这次饭局是双方家长碰面,我到时会派人过来接你。”
“家长碰面?”孟国祥有些摸不着头脑,“齐锐那个市长爹同意和咱们见面了?你不是说他们父子关系不好么?”
孟然把玩着案上的茶具,默默品了一口:“你按时去就是了。”
孟国祥转念一想,豁然开朗:“哦!是和他哥哥嫂子见面,是吧?那确实应该,毕竟长兄如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起身又捧来一箱水果:“你前阵子不是说晓枫回国了么?他顶喜欢吃水果,这些都是果园里刚摘的,特别新鲜,你也给他捎一箱过去。”
孟然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茶具,抬头直视孟国祥。他的眼睛明亮而深邃,像是蕴藏了一条汹涌大河,一望无底。
父子二人间的氛围霍然静默起来,孟国祥疑惑道:“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晓枫他又出国了?”
孟然回过了神,微微垂眼:“没有,他最近才结了婚,说等过一阵子就来看你。”
孟国祥听了欣喜不已,立即追问起齐晓枫的婚事。孟然答得轻描淡写,只说是和一个大学同学结了连理。桌上茶还没凉,他却已抬手看表,像是有些要走的意思。
孟国祥见他心不在此,只得抓紧时间,搓搓手说:“就上个月,我跟你妈提了离婚。结果,她死活不答应,说是得让我跟你先去做变更,把动迁所得的那两套房子统统转到她名下,才肯签字离婚。”
这个话题成功挽留住了孟然,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父亲,等他继续往下说。
孟国祥接着道:“说到底,那两套房都是齐锐给咱们争取的。我跟你妈分居两年多了,是一天也没住过,就更别说你了……”
孟然重新端起了茶杯:“我明天会给你安排一个律师,让他准备材料,直接起诉。至于那两套动迁房,我下个月要挂牌出售,会转告张爱英和孟晃月底前搬出去。卖得的钱按比例分他们一份,拿了走人。”
孟国祥有些不适应这样雷厉果断的孟然,不无担心道:“但你妈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撒泼、闹事,她可是一把好手。你要卖了这动迁房,怕是她死都不会答应啊!”
孟然冷笑一声,反倒宽慰起孟国祥来:“放心吧,我会让她同意的。”
孟国祥只觉眼前的孟然有些不一样了,具体是哪儿不一样,他一时说不上来,只是隐约感到打一见面起,孟然就好似换了一个人。他面面俱到、彬彬有礼,哪哪都像是变得更好了,却隐隐透出了一股子生疏。
“儿子啊?”孟国祥忍不住确认,“你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吧?”
孟然抬眼,脸上挂起了一抹微笑:“没有,我很好。”
孟然离开的时候,还是没拿走那三箱水果,孟国祥追了出去,却只见已经开远的汽车。车里的孟然侧目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杜刚问他:“您是要回家,还是去别墅?”措词微妙,一去一回间表明了立场。
孟然目不斜视,依旧眺望窗外:“明知故问,话多了。”
就在一个礼拜前,孟然搬进了一套市区的独栋别墅,他没带任何行李,直接踏进了那片格调高雅的别墅区,那里栽种着数不尽的高大枫树,但凡抬头仰望,便见漫天枫叶,无处不是一派诗情画意。据说开发商为博恋人一笑,特意取了对方的名字安在了这片别墅区上,一共三字,叫作念枫庭。
齐晓枫生前立下的遗嘱已被全部兑现离异的双亲均得到了一笔不菲的养老金,其余财产一律归到了孟然名下。银白的特斯拉、奢华的念枫庭、账户上的天文数字,以及那双失而复得的眼睛……齐晓枫近乎将他所拥有的一切都给孟然,唯独把自己留给了韩哲斌。
孟然出院后,曾试图联系韩哲斌,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齐晓枫有没有火化,又被葬在了哪里?
然而,韩哲斌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带走了长眠的齐晓枫,避而不见,销声匿迹。孟然查了出境记录,韩哲斌并没有出国,却是铁了心与他断绝往来。
红灯车停,孟然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不为所动,任铃声刺耳,一遍遍回荡在车里。
杜刚猜到是谁打来的,忍不住说:“孟总,您不能这么伤政委的心啊。您的朋友死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啊!”
“闭嘴。”孟然目不斜视,一直等到铃声彻底哑火。
一大片殷红的鲜血正在他的记忆中被渐渐放大,车窗玻璃上浮现出一双深情而忧伤的眼,那是齐锐的眼。当自己对他清楚地道出那句分手时,齐锐的瞳眸狠狠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