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个朋友,送他离开。”
这样回答,陈青也好奇起来,当然哲顺恨恨看着纹身姑娘,陈青也就知道哲顺昨夜为何很晚才回家,这是个极浅淡的接触就能猜测到的事实,不用明知故问的问“哲顺,你去了哪里?”。纹身姑娘是单独的这点毫无疑问,而她若说来了个朋友,那朋友定然太遥远,遥远到新的朋友们都不知道,像个藏在盒子里蒙尘的玩具。纹身姑娘看起来不那么开心,当她说起来了个朋友,开始停下笑脸,说送他离开,开始淡淡落寞。在可见的单独之外,这使陈青深切的感受到纹身姑娘的孤独。她是个骄傲,安静,轻快的女孩,像是鸟群里落单的候鸟,即便如此,也只是被鸟群留下来单独的生活在一处,而若使人感到她的孤独,她便可怜起来。这时,陈青回想着,大约将世界里陌生的人,万千张见过或是没见过的脸一一分辨过,如果有一个人可能是纹身姑娘的朋友。
而窗外,天空阳光被乌云遮挡,乌云纠缠着,眼看就要下起一场雨来。
纹身姑娘倒在病床里,正深深的看着窗外,轻轻重复道“不知山洪可还会冲坏了路。”
陈青最后的意见停留在纹身姑娘身旁,如果有一个人可以成为纹身姑娘的朋友,是个男人,那就在她的身旁,应该是哲顺。显然此时的哲顺在压制着什么,似乎能应对这个朋友的身份。
“昨天我们才见过,你的朋友来的如此匆忙吗?”陈青问。
“是的啊!这个城市没有家的话呢!赶来的人和暂时停住的人都会显得匆忙,像些没有目的的吸血蚊子,嗡嗡着飞来飞去,飞得累了还得往熟悉的地方飞回去。”
“那你既然只是送别,为何闹得如此狼狈?”陈青抛开那个男人是哲顺的猜测,即便此时她感到哲顺面对纹身姑娘,像溪水川流大山,无比湍急却环着山,短暂里流不出去。
“这是不得已的事。陈青,这就是世界留给你丢弃后仍然珍贵的礼物。像日出日落,像氢气球飞向遥远的天空,像地球是圆的,世界是匆忙的一样,符合逻辑,有符合事件发展合理的前因后果,若要不是如此,那将是太阳离开了天空,氢气球散了气,地球只剩下你我脚下的方土地,世界安静下来,全是夜里梦中安详沉睡的人。对此,我无能为力,不仅是我,谁也不行。我活着,自由的总是一只鸟,但偶尔被枪击中,离开自由的天空,落在地上,被人用绳子穿过鼻子,拉着往黄土地里穿梭。即使其中不得不像是陌生人,初时保持一些恰当的距离,展示俩个人的优雅,礼节。”
“我可不这样觉得,你也不必挑战既定程序。”
“不是的,陈青,我对此感到无能为力。他是个男人,我是个女人。”
“即便这样,不是朋友吗?来看看你,看看单独的你,同你说话聊天,说起曾经不是所有的美好吗?”
“嗯!是所有的美好。我们说话聊天,说起曾经,说起现在,窥探一丝未来。窥探到什么呢?也许窥探到世界里新的一种正确选择,无论怎样的俩个人都能在一起,或者一人在光明处,一人在黑暗处。但这很难抉择,于是他匆匆的来,匆匆的离开,我从不想要将他束缚捆绑在身旁,正好像河里的鱼,游来游去,就算彼此的方向撞在一条直线上,双眼正对,也绝对不会把头撞到一起。但我对此无能为力,不用把头撞到一起,也能让头破血流。你看,正巧我背上受了伤,留下还没愈合的痕迹,就变得血淋淋的,多么可怜。他是为此而来,因担忧我的伤痕而来,想要让我的伤痕愈合,可是来的不早也不晚,伤痕渐渐结痂了,本不该来,来的匆匆忙忙,就失去了意义。这样难得的相见,就让人意兴阑珊,艰难跨越遥远的距离来看我,总得达成最初的目的。我的伤痕就得如他想到的,如他需要的,血流如注,我变得弱小可怜,让他肆意强大的照顾我,并且担忧的怒骂,你为何要如此不珍惜自己呢?”
“这是错误的。”
“这不是错误的。他是一个变得真正强大的男人,陈青,他叫原溪。这是他的名字,从曾经就一直是这个名字,我认得他。原溪知道我受了伤,从远方的城市赶来看我,我们就说话聊天,喝点从前不爱喝的酒,说些从前不会说的话,各自看着眼前的风景,微笑,不再看着彼此的脸。即便如此我仍旧对原溪说,你是原溪,我深爱,永爱的原溪,可你已经不是原溪,我是名典小屋的纹身姑娘。既然如此说了,原溪悄悄的赶来,风尘仆仆,然后默默离开,我送他默默的离开。我从来没有送别原溪,以前,原溪也从不会为我送别。但城市的距离拉开了我们,像俩个老旧的的朋友,锈迹斑斑,闲聊着我们都不喜欢闲聊,无挂于心的话。那就是在说,嗨原溪,你来了,你看今夜的月光多么美丽。然后原溪回答,是呀!可记得那时的月光也是这么迷人,喝点酒吗?暖暖。无关痛痒,得礼貌得像俩位绅士,对话从天气开始,然后没有结束,却已以天气结束。接着怎么办呢?只剩下送别,送到哪里呢?这条路俩个人一起从来没有走过,我熟悉的是原溪陌生的,原溪大概熟悉了新的路。这样就不能有默契的一起走,先是我默默跟在愿溪身后,后是原溪默默跟在我身后,我们就是多年不见的老旧朋友,找不到新的能让俩个人都熟悉的路,就只能一个人领路,一个人跟随。可是路是新的,人还是旧的呢!陈青,你知道吗?人还是旧的,即便他对你冷冰冰的说再见,说完再见之后再也不见,一旦在新的路上偶遇彼此,仍旧是旧的人。那能怎么办呢?我对此无能为力。人在这个时候,就会变得慵懒,懒于思考,既然都是走的路,曾经的,现在的,以后的,走过的没走过的,新的旧的,都会有尽头。而你从来不能停下走动,没有方向,似也没有尽头。找一个点,你们最熟悉的点,然后任凭记忆驱使,做事,做你们最熟悉的事。从旅社走进宾馆,从宾馆走进酒店,为了什么呢?为了一张不属于你们却同样能无比温暖的床,能容下俩个人,□□紧紧的拥在一起。为了什么呢?为了你们熟悉的欲望发泄,摸索彼此温热的肉体,以此温暖来驱散各自一边,隔着远远距离后被世界降临的冰冷。对此你无能为力,那就像是一个不能醒来的梦,无论何时,梦到了,就沿着熟悉的轨迹发展,没有理由,没有意志,鬼使神差的让你像是被某种微弱但你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那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延续你们的爱情,为了证明这份爱情被丢弃是错误的,证明再拥有才能让彼此温暖,离开的人为了展现自己的愧疚与懊悔,被离开的人则继续眷念留在心中难舍的温情。这是什么?绝不是为了爱情。它已经不再存在,但你对此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