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顺裹在一条女士浴巾里,光着一对肩膀,钻进椅子里的被子团里,毫无疑问,镜子里看到灯光照亮他脸上皮肤,有股风度翩翩,文弱书生的安静书卷气。他希望纹身姑娘看他一眼,带着嘲讽或是惊奇的眼神,直视或是偷偷一撇。纹身姑娘却始终盯着桌子上老旧的书,不知是因为困意难忍,还是她此时心情糟糕,头像耸拉着,不停挥发着沮丧与落寞。
她先说“我其实很厌恶你,这样的男人。若不是陈青,你今夜会冻死在桥头。”
可这与陈青分明无关,她离开了这个城市,并不知晓哲顺宁愿蹲在雪地里也不回家。哲顺不安质问“是因为那个叫原溪的男人吗?”
“不是,我想起父亲,一个似乎没有心的男人。如你这般自由的,自我的,自负的男人。”
“那不是我的错,感情连带是不公正的诋毁。”
“你与他同样,都使我厌恶。而你更让人厌恶,因为你的学识。他是个懵懂无知的人,所以无心之事多半能被原谅,而你是懂得,有层次的人,不懂是罪,似懂非懂同样。我想你未能明白的是,你取陈青为妻这个事实,你为何取她为妻!”
哲顺终于没能说出往日坚信,并能对陈青无比肯定的回答“我爱你。”他不懂爱情的真实意义,也从未思考过,但硬要脱口而出,面对内心诚恳的认定的话,他如果爱一个女人,确定与这个女人有一份爱情,那得是纹身姑娘,没有理由的,不论是初见的好奇,随后为她贴上的高贵或者神秘的标签。哲顺偷偷承认,自己如果懂得爱一个女人,则是纹身姑娘。为何不是陈青呢?他仍旧记得陈青的话“爱一个女人,就不顾一切的想要娶她为妻。”只是现在哲顺对于这句话有别意的理解,来自于婚姻生活的循环往复,俩个人每日相见消除一切秘密的彼此了解,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到灵魂的每一处遐想。哲顺以为,他不爱陈青,是因为婚姻,导致美好的生活里日日蒙蔽本能的精神需求,也就是人总不能缺少的新鲜感。恰当的是,纹身姑娘常让哲顺不解,不满,不开心,但却总是如将熟未熟的水果,无比新鲜。这是后话,哲顺其实只是忘不下,曾经的一些记忆画面,一个人,俩朵花,其一高贵圣洁,另其一神秘炽烈。
“陈青是符合我心中幻想,拥有所有我需要的特质的完美女人,对于婚姻。而且,人总是贪婪的,拥有一件完美事物的欲望,不可抵御。”哲顺换了个优雅的方式回答纹身姑娘。他又思考过为何娶陈青为妻,理由是:在那些日子,正,只,愿娶她而已。
“所以我厌恶你是正确的,你的情感像没有成熟的苹果,外表已经俊美,内里还很酸涩。这事,我是陈青的朋友,也不该说起,但我曾经过类似的世界。我想我的父母在我记事之前,俩个人的生活要比陈青的柔顺的多,但可能已有如你类似的茫然。母亲是个乖巧的女人,可以在屋子里呆上一年,如果她不愿意动弹。而父亲相反,他总想离开屋子,哪怕是围着房子毫无目的的转圈圈,我不知道他们为何要这样,为何不能坐下来讲讲有趣的故事,或者什么都不说靠近坐着打盹也好。他们总要做对方不那么喜欢做的事。可能有时候会因为用来煮汤的白菜是用清水洗三次还是四次这样的小事争论不休,真是无聊的俩人。为何不能争论,谁对谁更尊重,更在乎一点呢!父亲有一年外出打工,过年那段回家,我正傻乎乎的看到他晒得黝黑的脸颊,他哈哈笑着,将母亲拥抱起来,我正是记下母亲那时羞涩的笑脸,才近乎与认得幸福这个词语。但他们又使坏,非要争论不休,父亲以为自己是个见过外面世界的能人,母亲则不满他坐井观天的炫耀。这许多事多么微小呀!我不高兴,只是由于这俩个人,总争论些是使彼此距离拉远的小事,而能让彼此都羞涩一些的小事却不提。”
“很遗憾你有这样一份不满的记忆。”
“她说,你们很快会有一个孩子,组成真正幸福的家庭。哲顺,你身上带着其他女人的味道,这可不是小事。”
“嗯。”
“现在,我不仅厌恶你,更惧怕你。”哲顺震惊而失落的看到如掉进深渊里的纹身姑娘,连询问一个他为何让她感到害怕的理由也没有,如她看着河底死去的女人轻笑哲顺感到不满,或许他平淡看待自己相遇的那些陌生女人,女人染在他皮肤上的血迹,纹身姑娘则感到不满,甚至害怕。但纹身姑娘打消了哲顺的念头,当然哲顺很不高兴,她说“我大概惧怕你,全部来自于对原溪的恐惧。每俩个人都可以互相成为镜子外真实的人和镜子里人的镜像。原溪啊!以前是个小偷的时候都干净得像个孩子,也就是从我身旁离开的日子,之后他长大许多,但还挺好,至多如屋外小河,有了些许杂志,河水总还不至于浑浊的。这个冬天相遇,我感到他的迷茫。这就是缘由啊!哲顺,原溪渐渐长大,变得犹如你早前般迷茫起来,他在走你的路,我恐惧的也正是之后,他突然就变成现在你的样子。我很公正,如此比对是公正的,陈青正走我的路,只是我不确定她将到达的终点是否与我同样,在这结果出现之前,我确信,原溪走你的路终点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