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位御主_作者:南野扬(254)

  压低到沉重的歌,在少年人的一个回眸里被洗涤至洁净,清亮悠长。

  被囚笼困住的少年,即便在历史的长河中将要溺亡,那双眼睛依然净粹到不可思议。

  立夏抬头张望。

  最后,在人群所拥簇的中央,立夏看见了阿德里安。

  有着栗子色头发的男孩。

  在周边尽是清亮悠长,满是温柔憧憬的颂歌里,唯有他成为了格格不入的例外。

  阿德里安不唱赞美诗,亦不低头祈祷,反而像是害怕自己会发出什么不恰当的声音一样,紧捂着嘴。

  那孩子眼里全是泪,惶惑的看着囚车内的立夏。

  那些散乱的目光里,全是些对于‘以后’的不安。

  仿佛没有了这个人,他就不知道未来要怎么才能继续下去,以至于完全疲了斗志与勇气。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意识到这一点后,立夏猛地皱了下眉心。

  阿德里安身边全是人,从人群的拥簇却绝不过分的拥挤来看,人们隐隐有着保护他的倾向。

  不只是针对于阿德里安的优待,还有他身旁的,那些同样从栋雷米赶来的村人。

  出了一位救国圣人的村子,连带着居住在村子里的人,一同被尊敬着。

  “……是您让恩慈降临人间。”

  胸前划过的十字,低声念着的祈祷。

  人们看向囚车……不,应该说是看向了囚车内的少年。

  一双又一双眼睛,一同抬头仰望的瞬间。

  深与浅交叠的色彩里,那些或景仰或深信的注视。

  人们全身心地注视着,那位曾属于他们的救国圣人。

  少年回以的目光宽容又温和,依稀如旧,好似昨日重现。

  那时的他,是流亡者预言中的天定圣徒。

  满身清贵,一身荣光,为危难而来。

  带来胜利,带来自由,带来可以笑着活下去的未来。

  他讲着那些温柔到不可思议的漂亮话,并将其落定为现实。

  奥尔良战役胜利的那一天,他就是用这么温和的目光,去注视着所有对他的到来喜极而泣的法兰西人民。

  时至如此,仍是尊崇。

  他们就像是无理由的去相信了这个人的全部一样,只要这位名为‘贞德’的少年还活着,他就永远是法兰西自由信仰的化身。

  所有人都想要相信他,所有人都深爱着他,所有人都将他视为奇迹。

  就算到了现在,仍然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这个少年将要死去。

  他怎么会死去呢?天赐的圣徒怎么可能会迎来死亡?

  攻无不胜,军神一样的少年统帅。

  永远光明敞亮,为绝望里的法兰西带来新生。

  贞德啊,他是梦,是光。

  是法兰西人,绝处逢生里的最后幻想。

  这样的贞德会迎来死亡吗?

  为什么,温柔的人总是不得不死去?

  这不公平。

  没有人愿意承认,关于‘救国的少年将迎来死亡’这一点。

  没错,就是这样。

  正如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微弱无力。

  这就是现状——没有人愿意相信,也没有人能够去接受。

  他是荣光,他即正法。

  只要他还在,法兰西就永不言败。

  ‘在一个声名显赫的国度,神之子降临人间。温柔清俊的少年人,携耶和华的怜悯而来,在绝望里拯救危难’

  声声唱诵,发音清晰。

  法语独特的腔调温柔又多情。

  贞德是法兰西的民族英雄。

  什么是救国圣人?什么是英雄?

  那是降世的救世主,是地上的人神。

  那些折射了斑驳日光的眼眸,那些无言的渴望与期待,最终还是和阳炎一同燃烧。

  在这一刻,赤裸裸的,再无遮拦的,化身为狂热信徒。

  ‘我们心怀景仰与敬畏,向您致以崇高的敬意,您是熊熊燃烧的荣光!’

  歌声不知从谁而起,歌声不知从何将终。

  熟悉的旋律在耳畔回荡,唱着一句又一句法兰西中世纪的宏伟传说,在泣涕声里愈发壮大,直通天际。

  立夏听过这段旋律,不止一次,并对此有着极深的记忆。

  在奥尔良,在兰斯。

  在法兰西人民的夹道相迎,口口相传之中。

  被信任,被爱戴,被视若希望的信仰。

  被所有人当做了法兰西的荣光。

  无论如何,都不想辜负这份诞生在绝望里的纯粹。

  前往行刑之地,法兰西的子民沿途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