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对方听了也不侃价,呵呵傻乐了半天才说:“老板,你可真帅。”
徐明海:“……”
“哥,你完全是我的菜,咱俩能试试吗?”
徐明海不由得感叹社会真是进步了。搁自己年轻那会儿,“同性恋”这仨字比抢劫放火还让人唯恐避之不及。可如今,眼前的半大孩子竟然光明正大地向一个陌生人提出这种要求?什么谁是谁的菜?当这儿是饭馆啊?
徐明海一抬手:“滚。”
可当时这位才上高二的90后郑小军非但没滚,反而厚着脸皮缠上了70后的徐老板。
其实,也不是完全躲不开。可对方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韧劲儿让徐明海想到了果子,甚至想到了不知是不是还在新西兰放羊的小烨子。抑或是说,郑小军让徐明海想起了他们呼啸而过的青春岁月。
就像母校对面那棵洋槐,每年都能开出雪白的花朵。这世上永远都不缺勇猛少年,奋不顾身。但他的果子,从始至终,就那一个。
所以,他干脆拿郑小军当成一个缺心少肺的傻弟弟。看他谈起恋爱来就“哈哈哈”一阵,失恋了又“哇哇哇”一阵,还挺有意思。
晚上回到家,徐明海和爹妈一起吃饭。李艳东和徐勇这些年眼瞅着老了,但身体还都不错。
“今儿钱大妈来电话了,”李艳东给徐明海加菜,“她说区政府打算把咱胡同那块儿划成’文化街’。公家出钱,恢复到民国时期老北京那样儿。等弄好了,原来的居民可以搬回去住。不想搬回来的,也可以租出去让别人做买卖。”
徐明海愣了一下:“真能搬回去?”
“听说是能,”李艳东说,“就是时间上没谱儿。我估摸着,至少得再有个两三年。”
话说,大杂院放出风儿来要拆迁那年,正是徐明海最难的时候。为了他那20个摊儿,欠下一屁股的外债,睁开眼就满世界找钱去。
可饶是这样,徐明海就是死活不同意拿了拆迁款拍屁股走人。徐明海害怕。他怕自己走了,院子拆了,胡同没了,果子回来找不着家。
李艳东知道儿子的心思。于是,这个盼了半辈子能住上楼房的女人,愣是在居委会来动员腾房的时候,蹿上了屋顶,然后扯着脖子喊开发商敢动手拆,自己就敢往下跳。看得所有人傻眼。
不过,胡同里的街坊都认为徐家这么做,无非是为了多讹些拆迁款罢了。有人觉得应该这么闹,有人则觉得这事儿办得不地道。
最后,居委会的钱大妈都跑来给李艳东跪下了,哭着说临死前想过上几天不用倒尿盆的日子,求徐明海一家子差不多得了。
总之,当时的场面非常狗血,也非常悲情。芸芸众生,大都是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谁不想过得舒心点儿?徐明海想,他们的幸福不该被自己的私心拖垮。所以最终,徐家还是在拆迁同意书上签了字。
只是后来开发商掉链子的事儿,完全是意料之外。纸鸢胡同的居民集体上诉,官司倒是打赢了,可各家儿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回想起那一阵子来,跟世界末日没两样。徐明海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站在出租房的窗边就想自己说什么也得撑下来,否则果子回来了他也没脸见对方。
幸亏,第二年徐明海就缓了过来。
动批的那个新楼名气越来越火爆。不光各地批发商趋之若鹜,学生、上班族、外地游客,甚至连个别明星都把这里当成“淘衣胜地”。每天人头攒动,特别是周末,就跟打仗似的。
这么一来,大厦内的摊位费也开始原地飙升。20个档口被徐明海攥在手里,如同20只会下金蛋的母鸡,看得同行眼热得不行,都夸他有远见。
徐老板这把,赢得堪称是惊心动魄。
后来,他在离西单不远处的宣武门附近买了套大三居。2003年初,又在「珍铎公馆」开盘后,第一时间买下了2号楼的501室。徐明海只是不知道,这套被他拿来做婚房的屋子,什么时候能真正住上人。
“儿子,儿子?”李艳东拍了拍徐明海的肩,“琢磨什么呢?”
“哦,没事儿,听您提起大杂院就晃神儿了。”徐明海把碗里的饭快速扒进嘴里,站起来就往厨房走,“两三年而已,一晃就过去了。等真弄好了我第一个搬回去。我可跟您不一样,我就喜欢住平房!平房多好啊,冬暖夏凉接地气儿……”
后面的话明显掺进了哽咽的气息,变得含糊起来。李艳东知道,徐明海这是又难受上了。
她叹了口气,转而给徐勇加菜,小声说:“你儿子啊,驴粪蛋儿表面儿光,可这心里头都快怄烂了。唉,也不知道这果子到底在哪儿呢。你说,咱还能不能等到他回来那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