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秋实还打算趁公园关门前去趟天坛,结果生生被同事拉着一起去了南新仓的“大董”吃烤鸭。在他印象里,提起北京烤鸭,不是“全聚德”就是“便宜坊”。谁知一代新人换旧人,连鸭子都如是。
享誉京城的新派烤鸭果然酥而不腻。秋实用鸭皮蘸了些方粒白糖放在舌间,几乎不用咀嚼便能自动化掉。吃到最后,大董的服务人员上前询问鸭架如何处理,北京办事处的同事便征求“客人”的意见。
“阿秋,吃椒盐儿的还是做汤?”
“我想,”秋实顿了顿,笑着说,“直接吃。”
不知不觉,年假已经用掉四天。最后一天,秋实早早就来到鸟巢,跟着汹涌的人群一起进行安检,并在志愿者地引导下顺利找到F区。
当他坐下后眺望场内飘扬着的各色国旗时,心中涌起无限感慨。秋实想起那两个没票却混进工体里的小屁孩,想起那一顶顶绽放于空中的巨大降落伞,想起躺在徐明海腿上的自己。
“哎,画着颗树的是哪个国家的国旗?”
“黎巴嫩。”
“那个跟大公共儿似的呢?”
“新加坡。”
“那大皇宫是哪儿?”
“柬埔寨。”
“哎果子,你不是欺负我学习不好糊弄我呢吧?”
“果子……”
秋实觉得自己产生幻觉了,他仿佛真听见徐明海在喊自己。
“果子。”
这声音似乎来自右方。
在秋实的大脑还未发出警告前,身体便已循声转了过去。
与此同时,奥运彩排焰火倏然蹿升,巨大的爆炸声紧跟着簇簇流光溢彩的璀璨一起绽放于鸟巢上空。
就在这么个漫天鎏金又兵荒马乱的时刻,秋实对眼前凭空出现的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怦然心动,一见钟情。
第99章 我爱,一生一世
秋实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对方。除了心脏跳得濒临失控外,大脑和身体半天都没能给出任何反应。
可能是因为“二十三,窜一窜”,徐明海看上去比自己离开那年又高了几公分。他的五官被时光剥蚀得深邃且锋利,就像那个民警说的“一副老板派头”。可再往上看,两个眼圈却潮湿嫣红,眼底乌青一片,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像是这些天都没有休息好。
秋实觉得作为一个体面有礼貌的中年人,他应该马上站起来,然后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那样握一握徐明海的手,再问问对方近况。
太巧了,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叔叔阿姨的身体怎么样?
你好吗?嫂子好吗?小朋友几岁了?
可各种百结愁肠的寒暄之词热腾腾地噎在秋实喉咙里,让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后,秋实饶了自己。他冲着徐明海笑了笑:
“哥,你来啦。”
十一年了,徐明海终于再度听到这个称呼,一时间悲喜交加,形容不出的复杂情感在胸口风起云涌。可还未等他作答,身后就有其他进场的观众开始催促。
徐明海于是忙抬手胡乱揉了几下眼睛,同手同脚地走到秋实身边坐好。
死活找不到人的时候,徐明海有一卡车的话要讲。而此刻,对方明明近在咫尺,他甚至能呼吸到果子身上成熟男人的酣畅气息,可徐明海却懵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细说从头。
而这种好死不死在奥运开幕式现场碰到,又坐在一起的缘分也同时让秋实进退失据。九万分之一的概率啊!老天爷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是,在谁都是一脸喜气洋洋的鸟巢内,有两个人却正襟危坐,紧张严肃得如同下一秒就要去主席台讲话。
最后,还是徐明海率先以一个献花的姿势把怀里的“晶晶”猛地递了过去他觉得久别重逢总得送点什么!
秋实愣了一下,只好顺势接过吉祥物,然后拿在手里捏了捏:“好像比盼盼瘦点儿。”
“果子……”徐明海终于开口,“这么多年,你跑哪儿去了?”
对方荒凉无助的语气带来巨大的杀伤力,秋实的心头就像是被刀剜去一块,血流如注。可时过境迁,他毕竟不是当年那个顾头不顾腚的愣头青了,做不到把陈年伤口翻出来大方地供人参观。
秋实刻意略过期间一切的阴差阳错,只说:“我在澳门。”
徐明海想起刚才七叔也说果子这次是从澳门入境,表情不由得更加茫然:“怎么……去那儿了?”
因为当时除了澳门,我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秋实在心里默默回答。
可世间的人,又有几个吃得消真话?
“一言难尽。”
最后,秋实只是用这四个字的万能句式企图蒙混过关,并转移话题:“刚才坐地铁来的时候差点迷路。我记得走的那年北京只有1号线和环线,2块钱可以随便坐。现在都变成自动售检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