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得病了,有病就治。”
“我可以给她钱,可以给她好多好多钱治,那些钱她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不能算你不管她。”
“以后等她老了,咱们也可以给她请最贵的护工、最好的保姆。”
“她想过得像慈禧太后一样都行,不比你亲手照顾得差。”
“……”
手背上,有些许温暖的触感。
程晟低下头,愣愣地只见少年的手指正抓着他的袖角。
祁衍的呼吸早已凌乱又没有章法,他的手颤得厉害,捏得骨节惨白。
却始终只绞着衣服,一点点也没有舍得伤害他。
事到如今,祁衍还在跟他讲道理。
从醒来那天起时至今日,在肉体和精神受了灭顶的伤害、万念俱灰之后……依旧温柔。
没有怪过他半句,拼命维持理性。
祁衍已经做到他的极限了。
真的已经是极限了,程晟清楚地知道。他爱的男孩子那么好,身在深渊依旧保持温柔,他是多么幸运,这辈子才能遇到他。
程晟真的好想再摸摸他、再抱抱他。但是他不能。
真的不能继续再……没完没了下去。
祁衍突然站了起来。
“小衍——!”
公寓的阳台窗,一切发生得太快,程晟视线追过去的时候祁衍已经踩上了横栏。
程晟周身血液凝固,耳朵嗡鸣。指甲狠狠捏进自己的掌心里,口腔里血腥的滋味重到骇人。
那一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小衍跳下去,他就跟着他一起跳下去!
那样也好,一了百了。
从此骨血全部融在一起,就算活着不能在一起,死后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高处的空气很凉、夜色深深。
祁衍仿佛融进那片黑暗之中,他低头看着楼下朦胧的路灯、新修建的红墙和花园。
一切那么远又那么近。
其实如果能保证不死,他倒是不介意跳下去再躺几个月,就躺给程晟看,看看他会不会哭会不会后悔。
要是真的能跳就好了……
现在整个胸腔都像是空的。曾经他以为这个世界上哪怕所有人都离他而去,至少程晟不会背叛他。
结果,最后他说,他要照顾他妈。
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结果还是抵不过传统道德、血浓于水。祁衍苦笑,孟鑫澜也真是厉害,能骗得走他爸能绑得走程晟,得了癌还那么雄赳赳气昂昂,大概是他命里的克星?
不过也是。他一开始就该想到的。
他的哥哥,善良,温和,心软。记好却不记仇,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他早该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
……
祁衍一跃,倒是乖乖从阳台上下来了。
冲动犯傻一辈子一次就够够的了。他之前躺在血泊里各种后悔不值拼命想要活下来,那种感觉永远都不会忘。
所以当然不会有第二次。
他可不想失足掉下去就这么白白葬送一切,他还有好多事没干完呢。
程晟晃了晃,勉强站住,脸上依旧毫无血色。
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没说会留下来。
祁衍看着他。
他其实,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跟孟鑫澜抢。他年纪轻轻的又聪明,真的卖惨装可怜难道不能比她强?找到理据逻辑反洗脑难道做不到?
又或者干脆,就如同之前想好的一样把程晟直接绑起来关在家,无论如何不放他回去就是了。
这些他都可以做到。
只是,有什么意义呢?
祁衍最后还是放程晟走了。让他回去,回他亲爱的母亲大人身边从此如愿以偿母慈子孝、和乐融融。
属于两个人的房子沉寂了下来。
祁衍去冷水抹了把脸,镜子前有成对的可爱刷牙杯。回到床上,床单是程晟喜欢的暖色。睡不着走到客厅,一大堆憨态可掬的毛绒对着他笑,随处充满回忆。
他光着脚在飘窗坐下。
心脏有一处空洞漏风漏得整个人几近瑟瑟发抖,那么大那么暖的绒毛海獭,整个压在那里堵不住。
他一个人蜷缩着,感觉到了讽刺。
哈哈哈。是挺讽刺,他还背着程晟搞了那么多手脚生怕他发现,还想着万一被发现了该怎么哄他。
结果所有的计划、所有的设想,所有走一步看一步,都是一厢情愿的徒劳。
他要回去照顾孟鑫澜……
责任。义务。生病。
就好像他不是刚从鬼门关回来一样。就好像他就没生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