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衍想了很久。
明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却为什么挣脱不出来?
没有答案,他只记起一本书。
那是他曾经陪程晟住院,两个人靠在病床上一起看过的一本。
一个民国的悲伤故事,在乱世的无奈之中,在硝烟、战火纷飞和流离失所里,“感情”被命运的洪流轻易绞动碾压,生离死别不过转瞬之间。
墨水和血的一笔一笔,写尽了绝望、凄凉的无可奈何。
那是乱世,一念永隔。
可合上书想想。除却生死,世上的一切都并非不可转圜。
是的。
祁衍仔细想了想。他曾经生不如死,不得不逃走躲起来苟延残喘疗伤。
但这并不是说这辈子就这样了,就再也不能好了。
他想起很久以前卓紫微说过一个词叫习得性无助,“不是不想从黑暗中走出来,而是走不出来”。
但所幸,他从来不能真的理解那种“走不出来”。
虽然这三年里好像是有点迷路了,可周遭从来不曾黑暗。
他的内心就是那么强大。
甚至觉得自己蠢蠢的——明明进度条一大半都挺过来了,哪还有事后崩溃投降的道理?
为什么要放手,为什么要让祁胜斌孟鑫澜他们如愿。
因为怕再受伤,下半辈子的幸福就不要了么?然后就这么拖着,像那个没用的歌手小王一样借酒浇愁?
“你帮我……查一下机票。”
助理在查,祁衍突然又怂了。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程晟那边指不定早就心灰意冷,所以才房子都卖了。
他才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祁总买到了。”
“……”
助理手也太快了。
第82章
祁衍走后的梅雨,一年比一年更加潮湿、闷热。
无论怎么打扫,整个家里还是充斥了满满的腐朽气息。
阴暗、晦涩,暮霭沉沉,像是一座坟墓。
祁胜斌和孟鑫澜双双病魔缠身,日复一日的磋磨下越发满心憎恨,经常相互指责、谩骂,甚至扭打在一起。
短短三年,两人都彻底老了。
四十出头的人,却双双已经看着如被蚕食风烛残年一般。
他们现在已经学会不再理睬对方,偶尔碰见,只会用冰冷的眼神嘲讽——嘲讽对方如今这可恶、卑微、凄惨又可笑的模样。
祁胜斌坐了两年多的轮椅,近来终于可以下地活动。
手抖抖的能给自己差不多倒个水、煮个粥。可动作永远无法协调,出了门梗着脖子一瘸一拐也像个怪胎,迎来的都是路人远避和同情的目光。
人也越来越孤僻、积怨。
只出不进的日子更是让他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十几万的积蓄一分也不敢乱花,买馒头咸菜都要一毛一毛算计着来。每天更盯着家里的破空调、破电灯挨个跟着关,多开一秒都不行。
他恨孟鑫澜,也恨程晟。
都说人老多健忘,可偏偏这几年,他却总是总是不断地想起他原来是有个家的。
有个贤惠的老婆,一双聪明的儿女,日子平静安稳。
他老婆品性不错,哪怕他出车祸,她肯定也不离不弃、会把他伺候得好好的。他儿子本来也该跟他一条心,也不至于遇到程晟、被诱拐带坏。
都是孟鑫澜母子。
两个讨债的鬼,把他的生活拖入深渊。害他妻离子散、断子绝孙。
这种人他当年应该避之不及,到底怎么会就那么鬼迷心窍、丧心病狂?!
程晟手里有他儿子的钱,不然也不至于能突然拿出那么多来给孟鑫澜治病。
祁胜斌猜到了,那些钱本来都该是他的。都该是他养老用的!凭什么给别人填无底洞?
他提过一次,结果孟鑫澜一跳三尺高,抓他、骂他,誓死捍卫她的救命钱,一副恨不得杀了他的架势。
祁胜斌手脚不灵便,打不过孟鑫澜。
女人把他身上挖得都是血道道。虽然他们年轻时真心好过,但自从重逢以后她就没再爱过他。如今原形毕露。
祁胜斌只恨自己瞎了眼,那天直接跟孟鑫澜撕破脸,互相指责对方基因有问题,上辈子造了孽生出来的儿子才心里变态、脑子不正常,勾引别人的儿子、毁掉人家正常的人生!
骂着骂着,一转眼程晟不见了。
程晟那天一天一夜没有回来,两个人又都怕了。他们现在双双依赖别人照顾,万一程晟跑了他们两个可就孤苦伶仃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