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男孩红了眼睛,里面闪烁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狠戾,重复道:“还给我!”
“来抢啊。”笑嘻嘻的小崽子转身便跑。
男孩起身欲追,身旁又伸过来七八只手,恶作剧似的将他推搡回去,前面逃跑的男孩笑得愈加肆无忌惮,好像玩了一场格外令人开心的游戏。
然而这个笑容没能维持太久,肩上便被人狠狠一捏,疼得“嗷”了一嗓子。
他抬头,呲牙咧嘴地嚎叫:“干嘛啊?”
林予臻以碎片的视角,只能看到一只按在小崽子肩膀上的手,伴着一声微沉不容置疑的嗓音:“还给他。”
——尽管还稍显稚嫩,与现在有所不同,林予臻还是立刻就辨认出了,那是少年江弋的声音。
他看不到江弋那时的样子,只能从那小崽子扬起的脸与极不情愿的表情,得出江弋比那些小崽子恐怕高出不只一头,并且多多少少对他都有些畏惧情绪的结论。
那颗包装外号的糖被原样递回新来的男孩手上,并附上兔崽子别别扭扭的一句“对不起”。
男孩表情冷漠地接了糖,迅速塞进口袋里,像藏一件极珍贵的宝物,随后越过一众小兔崽子,不太自然地向江弋这边走来,声音很轻地说了句:“谢谢……哥。”
江弋没说话,只是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
林予臻这时才恍然惊觉,那个身形单薄的男孩子,正是童年时期的时彦。
场景变暗,渐渐隐去,在林予臻眼中,这一片段到此为止。他望向下一片泛着冷绿的碎片,看到了另一个时间段的江弋——或者说,在另一个时间段他所拥有的记忆。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林予臻此刻忽然明白了那层附在他身上的薄霜究竟是什么——那是江弋在推开他前,用复制异能“拷贝”出的一份意识,另一个自己。
这是江弋为自己留的后路吗?
……可他自己也明明说过,异能复制出的东西是有时效性的。
林予臻努力控制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在摇摇欲坠的黑浪中心,将这些零零散散的片段悉数收起,融进自己的意识体系。
“怎么还没出来?”总负责人在林予臻舱边来回踱步,急躁得不行,“摘个传感器而已,怎么要这么久?”
“刚才只差一点就摘下来了,”负责营救的人员眉头紧锁,似乎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可是他……又把自己的意识挣了回去。”震惊救援人员的事情却不止这么一桩。
为江弋检查的医护人员遗憾地宣布完结果,刚刚撤下生命体征检测仪,刚被人架开不久的蒋鹏深吸一口气,不知从哪借来一股蛮力,忽然恶狠狠甩开钳制,一个箭步冲到了近前。
医护人员被吓了一跳,一声“节哀”差点脱口而出,手里的检测仪猝不及防被蒋鹏夺了下去。
不等他开口劝慰,蒋鹏便在传送舱前蹲下来,动作利索地将被摘下的传感仪重新安回了江弋头上。
在场医护人员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种场面见得多了,虽谈不上多大触动,却总能深刻地体会到那一刻死者亲友家属的心情。
不是无力的哀痛,而是不可置信的质疑与否定。
他们默默退开,留待他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他没那么容易死,”一片或震悚或难以置信的静默中,蒋鹏兀自开口,声音强作镇定,道,“江弋命大着呢,林予臻不也还没出来吗?”
他望着舱内像是睡着一样的人,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宽慰别人:“……他们两个联手,不会有过不去的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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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臻仓促间收拾起了那些零散的碎片,融进自己的意识中,脑海中便像散了一部七零八落的电影,发生在各个时间的片段毫无次序地潮水般向他涌来。
初识江弋时,这人将他狠狠暗算了一笔,被当面质问也不慌不忙,不轻不重地带过,让人恨得牙痒;后来两人渐熟,谁都不待见谁,一见面便是换着花样的冷嘲与热讽,即使后来在并肩作战中渐渐缓和,江弋身上也始终像蒙了一层看不清的雾,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秘密藏在后面,始终不肯对他和盘托出。
而现在,他所有的过往,都以这样再坦诚不过的方式,一点一点地在他面前剖开、呈现。
林予臻看到江弋那些从未被人知晓的过往,看到他进入星舰后对自己要求严苛的训练,看到他第一次被系统拉入副本、赢得胜利后的冷静自持,看到他对自我意识的控制逐渐加强,学会在系统维护时间稍稍松开绷紧的神经,与时彦商讨下一步计划……
他甚至从江弋的视角回顾了与自己的初识和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