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倒月光_作者:除零(49)

“妈妈走了以后,我爸开始频繁出差,家里只有保姆阿姨,上下学是司机接放,零花钱管够……但日子突然变得很空。然后有一天,来接我的不是司机,是我舅舅,他问我想不想试试演戏。我舅舅那时候刚准备涉足电影圈,投资了一部电影,讲山村的一个故事,需要小演员。我就去了。”

“剧组很热闹,大人都很好,很照顾我。有一场戏我印象深刻,一场夜戏,我是那场戏的主角,当时所有的灯光都打在我身上,所有人都看着我,镜头都对着我,收音器在我头顶,我能看见乡间的尘土和蚊虫飞舞,我说台词时,所有人屏息静气。”

“我是这个爱上演员这个职业的。很俗,俗死了。”周嘉曜说。

他知道有些人以为他的爱是出于高尚的艺术情怀,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在表演上的天赋更令许多人以为他有爱又有灵气,前途无量,他一度也这么以为,他当然热爱表演和电影,但最初的本质只是为了逃避现世生活和感受万众瞩目。

而当你在一条路上走了足够远,你便很难再放下它。

如果周嘉曜幸运,那么他会做一个演员,演到七老八十,仍然是充满热情、魅力无限。

但他不幸。

“后来借着我舅舅的关系,还有因为我表现出的不错的天分被一些有名的导演编剧看上,我演了一些电影,甚至有了挑剧本的机会。十三岁,我演了《骄阳》,这部电影次年参展斐列川电影节,获得七项提名,最后我拿奖了,最佳男主。《骄阳》后来还拿了很多国内的奖,我的金蝴蝶也是那时候拿的。”

季崇舟想,好厉害。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

“风头无两,就是我当时的感受,我那时候很快乐,继续挑新的电影演,《星影摇欲坠》就是那个时期拍的。然后我妈带着小晖回家了,那年我十七岁,小晖十三岁。”

当这个破碎的家庭重新聚集在一起,周嘉曜能够敏锐地感觉到所有人都发生了改变,但他那时还没有意识到,改变最大的是他那苍白瘦弱的弟弟,他只发现弟弟小时候那种灵动的眸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怯怯的暗淡。

他还发现,妈妈没有那么喜欢弟弟了。

妈妈苍老了,疲倦克制不住地从她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溢出来。

“我很欢迎他们回家,我觉得这样我的家庭就完整了。小时候我喊弟弟周嘉晖,那时候他太小,我不知道他记不记得,但是他重新回来以后,为了拉近彼此的关系,而且我那时自觉自己是大人了,而弟弟还是孩子,我就和我妈一样,叫他小晖。”

“他仍然具备那些好的品质,某种意义上好的吧,乖巧,懂事,认真。我们重新相处,熟悉起来也很快,他身体似乎不好,说话总是弱弱的,回青州以后也转学到青州,有次说在学校有人好像欺负他,我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反抗回去。我的经验是在剧组中形成的,你知道,剧组捧高踩低常有的事。我给他讲剧组里的事,他很感兴趣,我就多讲一些,但我后来又接了新电影,兼顾学业和事业,忙起来就顾不上他。”

“在家养了两年,他身体渐渐好了,脸上也有肉了,眼睛也重新亮起来了。事情发生在我二十岁生日的第二天,十二月十五号,我那时刚跟童妮拍完《甜甜》,在家看新剧本,我房间里开着空调,有点热,我穿着一件白色的背心……”

周嘉曜的嗓音突然开始发涩。

他闭了闭眼,拍被子的手停下来,继续说:“小晖突然推门进来,说,哥哥,昨天有份礼物忘了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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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有份生日礼物,昨天忘了拿给你。”

周嘉晖走进周嘉曜的卧室,嘴里拟着“噔噔噔噔”的声音,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捧着礼物盒递到周嘉曜面前。

周嘉曜那时已经腿长手长,脱离少年范畴,像个真正的大人了。他穿着背心,肌肉薄薄一层,是最漂亮的身材。他伸出手,结果礼物盒,礼物沉甸甸的,他挑眉问周嘉晖这是什么,周嘉晖说:“你自己打开看,还有别的呢。”

他跑去房门外拿,最后把东西摆摆好。

递到周嘉曜手里的是一瓶红酒,他从房门外拿过来的是三脚架和相机。他熟练地把相机架号,对准周嘉曜,按下录像键。

周嘉曜没什么避讳,冲着相机笑了笑,指着它说:“这也是礼物吗?”

周嘉晖笑起来,用力点头:“嗯!”

十七岁的周嘉晖,个头长到了一米八,看脸却完全还是孩子,笑起来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点完头,他又想起来:“还没拿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