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正的存在类似“经理”加上“捞家”,负责社团某些产业的运维管理和部分地下资金的收整清洗。长义有小半数的话事人都习惯找蒋正做事,一小部分原因是他与社团合作很久,有自己的信誉度。毕竟真要算起来,对方从读小学起就在给堂口分成,比起许多拼杀上位的社团新秀还要有资历;而另一个原因就是他收费公道,在港岛洗钱的均价是三成,最高接近六成。也就是说地下钱庄出十万给捞家,出来可见光的只有七万,而一些诸如抢劫、勒索之类来路更为黑色的,十万只能换到三到四万。
但蒋正为社团内部做事,只收两成,像丰哥这样与他关系密切一些的,蒋正甚至可以带他的亲属入行,为高利贷洗白。而如今,鬼叔一开口就要让蒋正披上社团身份,丰哥直接面临的就是对方要撤出与自己弟弟的合资公司,管理层的变动会影响其他“商业伙伴”的观感,从而影响到他的收入,所以丰哥的态度自然不会支持。
其他人的想法也较为类似,既然蒋正这么多年没有拜门都在为社团做事,那之后也没有进入长义的必要。
当然,蒋正也有自己的考虑。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所做的事已经让自己无法全身而退。社团中一些人对他的维护,以及先前能够调用的、得以对抗杨耀东背后水喉的庞大现金流,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尚待收整的黑钱。所以对方不是输给自己,而是输给“捞家”这一职业,输给半个长义社团脉搏里不断流淌的新鲜血液。
不过,曾经回护蒋正的势力如果发现他有离开的意愿,也会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就像人体的器官出现问题,那么初步的治疗方案是修复和治愈,待发现这个部分不能再留下使用时,自然会考虑消除与替换。
从接触到社团内部运作的一刻起,他就再无退路,上至长义龙头叔伯,下至堂口丰哥阿杰,没有一个人会允许他全身而退。
蒋正从未考虑过长久留下,所以他的计划是“消失”。
但不是悄无声息的消失,而是一场安排好目击者,旁人不会怀疑的“真正消失”。
蒋正一直在思考要如何离开,如今,鬼叔暗中设下的圈套,杨耀东的开堂与壮大,给了他深入操纵一切的机会。
这两位对手来得恰到好处。唯一在他计算之外的,是陈宝祺和那个没有机会知道男女的孩子。
这是唯一的机会,他没有其他选择。
第60章
二月三日,开市。金锣爆竹、牲醴毕陈,以迎财神。
长义总堂口前鼓钹作响,周围马仔和小弟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受邀而来的武馆红狮威风凛凛地踏上人梯,几番挪步试探假作踌躇之后,猛然间发力飞跃而起——立时咬中高悬于竹竿上的红包,更扯碎象征着“青”的小捆生菜,轻巧落地后吐至四周,示意“遍地生财”。
“够威呀!”
红狮是南狮中的关公狮,港岛乃至全世界的华人社团几乎都以关公为尊,加之其又有“武财神”之称,因而年节之时多请武馆狮队展演红狮,就连身在美洲的洪门致公堂旧金山总部连带纽约、波士顿、洛杉矶等一众分社亦无例外。而习南狮者必先学南拳,方可模仿真狮看、站、走、跑、卧等形态,此间场中红狮隔桩一跃数丈,单是腿上功夫便令人大开眼界,令一众叔伯称赞不已,年轻些的社团中层也纷纷叫好,场内气氛热闹万分。
蒋正立在后方一隅,看向随着鼓点摇头摆尾的红狮,含笑随众人一道鼓掌致意。
时间过得很快,距初秋那夜的事故已有数月之遥。这段日子,陈宝祺身上伤势已愈,孕事带来的症状渐渐消失,生理状况也慢慢趋于稳定。不过,他的心智未见明显好转,停留在少年时期,且仍然伴有失忆症状——来到港岛后的一切,于如今的陈宝祺来说都是空白,填满他生活的只有从入院起就陪伴玩耍的“大哥哥”。好在平日需要他出席的场合,美貌与身段永远排在第一位,才华言谈之类不必过多考量,加之蒋正刻意回护、细致安排,因此除却男人的几名心腹之外,旁人竟都不知晓这位艳光四射的砵兰街皇后长期受到车祸后遗症的影响。
在这几月之间,蒋正亦做回自己的“捞家”一职,没有再度出手搅动先前胜势带来的江湖风浪,平日与人往来也不过在油尖旺一带,偶尔去中环提点一番经纪公司的业务事项。要说稍有出格,也是与星河映像签订了几部电影片约,计划捧陈宝祺做主演,但也过了社团的路子,不算私自为之。
行止低调之下,众人也渐渐忘却半年前他与杨耀东的无声争端。钱与女人到底带了风月艳色,不似刀光剑影那样撩动血性与兽性——近日堪称火热的谈资是长义和其他社团之间的博弈,各堂口涌现出一批敢打敢拼的新人,无一不在谋求上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