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在德令哈_作者:林子律(79)

2020-10-29 林子律 he

灯还关着,不让他的崩溃无从遁形。窗外是江景,深蓝夜色倾泻而入,缓解了视野中残留的枯黄。

奚山看不清他的表情,池念想,真好。

他知道现在一定脆弱而无助,虽然还没哭,只要被看一眼,就能发现是在强忍,可能奚山一个转身他就会当场泪腺失控就像他们第一次遇见。

哪怕不在戈壁,不会有低温和狼群,池念现在也像被黄沙淹没了快要窒息。

而眼前的奚山是他抓得住的。

眼睛缓慢适应黑暗,他看见奚山深邃的眼很亮,专注地凝视他。这感知让池念越发难过,也失望于自己对消极情绪的戒断即将失败。

“我可以……”池念一说话,喉咙止不住地颤抖,“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黑色的眼睛轻轻一动,里面闪过飘忽不定的困惑和疑问,可奚山只沉默了会儿,就朝池念身边靠近,坦然地张开一条胳膊。

“过来吧,爱哭鬼。”

话音刚落,他没等池念主动地靠过去,拉了一把池念的手腕。沙发上重心不稳,池念不由得朝奚山倾斜,身体紧贴在了一起。

奚山拥抱着他,手掌在后背轻拍,全然安慰的姿势。

池念鼻尖一酸,再顾不上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么做合不合适,眼睛抵着奚山的锁骨,泪水沉默地洇湿了奚山的衣服。

针织衫柔软,贴在脸上久了却会留下痕迹。池念鼻尖有一股很淡的味道,大约是某种香水的后调,带点道不明的甜味,不腻,像一颗果子成熟后自然散发出了清香。

是奚山的气息吗?

池念想着,终于从无边无际的窒息中找回自我。

他没有抱很久,等哭过了,情绪也缓和了就主动放开。池念已经不怕被对方看见自己哭过的样子,揉着眼睛自嘲:“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夜晚与暗淡的环境让奚山的声音格外沉静,说话时,呼吸声都清晰地能被池念听见:“哭没有关系,但是”

“嗯?”

“如果觉得难过得忍不住了,可以对我说一说,会好点儿。”他的手还留在池念的肩膀,边说着,奚山边抬起来揉了揉池念的头发。

指尖碰到他通红的耳朵,池念鼻子一酸,差点又落泪了。

电影最终定格在不到一半的位置。池念身心俱疲,睡得很早,次卧的床上用品洗得干净,南方的秋,没有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只有奚山衣服的那股甜味,一丝一丝地沁入他的梦。

池念睡得非常安稳。

过后几天,池念的生活有了另一种生物钟:

早起,用牵引绳带着雪碧在小区里转一圈解决生理需要,然后顺路买两人份的早餐,通常是小面或者豆浆油条。收拾好后,池念坐轻轨去画室上班,奚山行动不便,没去两家餐厅准备营业工作,就坐轻轨去阑珊待一会儿。

他们会固定一起吃晚餐,有时是池念做的简单家常小菜,有时外卖。饭后池念带雪碧出门,奚山就洗碗。

奚山没有不良嗜好,在家很少抽烟,不酗酒。每天夜里他们忽道晚安,然后各自进入梦境比合租室友近一点,但比起恋人仍有隔阂存在。

听起来十分规律,如果没有周恒文的打扰,池念会觉得他和奚山已经提前开始同居。

第一次骚扰无果后,周恒文隔天又发送了一次好友申请。池念拉黑了,他不久后立刻换了一个号,祈求原谅与好话都快说尽。

如此持续了一个星期,池念心情起伏不断。

十月,北京是阳光明媚的金秋,南方城市多雾,风的凉意里湿润远超过其他知觉。奚山的腿恢复情况良好,复查后,基本已经没有大碍。

“我在想要不要搬走。”

说这话时,奚山正和池念一起吃晚饭。骨头汤,番茄炒鸡蛋,严格贯彻了医生说的清淡食谱,吃得奚山有点郁郁寡欢。

前一天黄昏去超市买了打折大棒骨,池念早起处理好放进锅中缓缓地炖了一整天,肉剃掉,骨头连同撕不下来的小块碎肉一起扔给了雪碧磨牙。小狗得了大骨头奖励,美滋滋地缩在餐桌下啃。

“啊?”奚山抬起头,因为喝汤,薄薄的嘴唇上一点油润。

“你也好得差不多了啊……”池念观察他表情,想了想,仍是说,“过几天,我就可以搬走。”

“这边住得不好吗?”奚山反问。

池念窘迫,找了几个理由:“不是,我……现在换季,我衣服只拿了一点过来。反正你都能行动自如了,我在这儿,可能有点不方便,比如万一你想带人回来……”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明白奚山不是会主动带谁回家过夜的类型。住了一周多,池念甚至都没遇到过任何朋友前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