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滨野泽在,我果真安心多,轻松多了,所以更能真切地感到身上乃至精神上的疲乏。
不多时,滨野泽端来一碗药,我撑起来,瞬间感到全身麻痹,关节处尤为疼痛。
手上无力,我倒下,后脑勺正打在铁石般的墙壁。
“啊!”
深入骨髓的难受,眼角渗出泪水。
滨野泽伸手抚摸我的痛处,当我感觉好点时,才发觉脑袋已依靠在一个柔软的物体—滨野泽的胸上。
而眼前,是一碗黑乎乎散发着苦味的药汤,滨野泽空出来的手则拿着汤勺往我的口中送药。
同时,我察觉到滨野泽有意的靠近,他的脸似有若无地碰触我的耳朵,空气中立马出现他的独特气息。
我既惊愕又恼怒,毫不客气地别离了身后的身体。
“别靠的这么近!”
滨野泽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手臂收拢,几乎将我拥在怀里。
这一次,我用足了力量,滨野泽倒在地上。碗及地碎裂,黑色的液体流淌的了一地。
“我不是女人!用不着这样!”
我又回归那个娇气任性的少爷。
然而,滨野泽没有责问我什么,他静静地收拾地上的残留物。
滨野泽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那你休息一下,我再去烧一碗。”
滨野泽离去,世界又回归沉静,脑袋晕得厉害,但尚存理解,对刚才的做法产生了悔意。
我穿上鞋子,扶着墙走出去。
轻轻地推开门,通过门缝,看见滨野泽正背对着我,蹲着身体,在四个砂锅前熬药,两只手里都拿着小芭蕉扇,忙得不可开交。
不一会儿,滨野泽注意到我,但是看了一眼,又偏移了视线,嘴上问:“怎么出来了?”
“没事,我感觉好多了,在你的照护之下……”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格外心虚。
滨野泽没有多加劝说,任我顶着高烧站在门前,他继续熬药,只是熬着熬着,突然又说:“梁槐,我知道你这个人很要强……”
“但是,真的别太累着自己。我,我很心疼你……”
心疼……?
“你懂吗?我心疼你……”
恍惚间,我又看见滨野泽的耳根发红了。
从以后,暧昧的氛围更加不厌其烦地缠着我,几乎窒息。
但我,不曾一次,给滨野泽一个坦白的机会。
不给。
第二章
不知当时是何等的勇气驱使我,使我留下那些话。
等待三年,实在是个过于漫长的时限。
然而,即使是我想去东北。
1936年的那个冬季过去,我丧失了所有机会。
战争的炮火轰击到我赖以生存的地方,整个城市陷入恐慌,我粗略收拾一下行李,也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穷困,饥饿与寒冷。
成为了让我最担忧的问题。
直到某日大姨妈来电,说要带我去欧洲避难,我拿着话筒,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想都没想,哽咽着点头。
人生的头十八个年头,我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当人生的骤变袭来,我毫不犹豫地躲进在由金钱权势盖起来的楼房。
我带着无比羞愧的心情,飞至欧洲,方才明白,对滨野泽说的所谓的坚守,只是一个漂亮的借口。
我在英国的小洋楼里定居下来,很舒适的豪华楼房,有着宽敞的花园和安静的环境。
我时常惬意得坐在飘散着花香的庭院里,品着下午茶翻阅小说。
中国的一切,在这个富足的国家里难以察觉到。
大姨妈也很满足,满足于我又变成那个乖巧任她安排的外甥。
可表面的安定很快被积蓄的愧疚和悲伤打破。
我尚且记得,那是1937年的七月中旬,我瞒着大姨妈翻阅有关中国的相关报道。
在一张报纸上赫然看见一句话“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
说是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过后,日本加紧侵华,不断对中国军队发起攻击,荼毒中华人民。
我反复看那篇报道,得知日本军队的猖獗和中国的危机,内心久存的沸腾感一遍遍涌来。不为什么虚伪的借口,只是纯粹的不甘心,不甘任人宰割,不甘,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