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边想不可谓不了解他,要不是手里还揣着他那串车钥匙,于锦乐真会不管不顾自行离开。
他就像是寄居在贝壳下面的软体生物,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倏地收起软肉,将自己深深收起来。哪怕边想跟他说过无数次对着他不必如此小心翼翼,但在此时此刻,他仍没有那个理直气壮索取安全感的资格。
接下来的日子宛若白驹过隙,成绩发放、家长会、运动会就是定点行程,随着时间的推移依次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于锦乐负责的板报设计最终取了边想建议的猫咪运动会题材,他把简化了的小白和它的一众“后宫们”都搬到了各种项目上,文字内容找了英语课代表起草了篇英文版的解说文。
“好可爱啊!”
于锦乐正站在椅子把水彩调开,下面传来陈苗苗的感慨,“你上次说动物运动会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准备画龟兔赛跑。”
“要是让你一猜即中那边班道行就太浅了。”整体的图稿他已经用粉笔起了草稿,描完边就可以上色了。
最难的构思设计一旦有了头绪,剩余的那些都是水到渠成。于锦乐没有进行过专门的画画培训,全靠长久以来自己私底下涂涂画画的练习掌握的技巧,最多再加上丁点儿个人审美,说白了就是十足的野路子,靠着那点儿上不得台面的技能居然能获得众人欣赏,也是出乎他意料。
不过人大概都这样,一旦自己的付出被别人赋予了肯定,就会连带会生出格外足量的动力来。
所以于锦乐还蛮喜欢这种安静地涂涂画画的工作。
板报组就那么四五个人,但几乎人人都有自己的时间布置习惯,有的习惯利用午休完成工作,有人则喜欢留着课间或者放学后的零碎时间,于是为了迁就各人,他们没有把分工的前后给区分出来,都是小组里谁得空了就上前,画画和文字同时进行,只要在规定时间内完工就好。
这样的安排导致了板报完成前,整块都呈现出一片狗啃式的花样来。
“你素描也很厉害啊,上次操场写生,美术老师说你那画要是写实的就好了。”
陈苗苗说的美术写生课,其实也就是只能在学校范围内过过干瘾,画点校园景物什么的,不像真正的美术生那样能外出到野外去进行写生活动。
当时大部分人都以球场、建筑或者人物为题,拿出手的都是宏场面的素描,唯有于锦乐另辟蹊跷。
也不算是故意要不走寻常路,就是那会儿他正坐在花圃边的石椅上,旁边就是修葺过好一阵子的花圃,正当枝繁叶茂的时节,抽枝发条得飞快,他一低头就瞧见从中巍巍颤颤冒出来突兀的某一根枝条。
再普通不过的一枝,回头随时会被学校负责绿化的工人处理掉的那种。
他也不挑,唰唰唰几笔就把它给画下来交成了作业。
第二周美术课上老师展示了好几幅质量上乘的作品,其中就有于锦乐的那副“一枝独秀”,可也唯独他那副被点评上一句:“虽然这画总体感觉很好,就是写生重在于纪实,希望这位同学下次能如实作画。”
于锦乐简直一言难尽。
可那枝条实在太普通了,一个回头分分钟就能淹没在同样平凡的千千万万绿枝下,别说隔了一周再来场景重现,怕是当时一个晃神都能跟其他枝杈混淆掉。
现在还被陈苗苗拎出来说,他也是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好。
行吧,臆想就臆想吧,好歹也是“感觉很好”的一幅。
本来就是个普通人,画的最普通的枝叶,能画出一副“感觉很好”的写生画,那也就算值了。
不枉他的平凡。
他对着黑板笑笑,并未接话,陈苗苗也当他是默认了。
“今年八月的漫展你好像也有参加吧?”她说的是边想被关在营地军训那会儿,鮀城地儿小,动漫圈更小,加上时代限制,网络伊始,各地爱好者尚且未能联合起来搞事,所谓的动漫展也只能以小打小闹的私人组织形式进行。
“我看到你的名字,但没见着你人,大概是跟你错开了时间。”
“家里有事,我没去。”要不是老同学的软磨硬泡,他别说到场,就是作品都不会出现。
眼下高中早已被各科磨砺完了时间和精力,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功夫去耗在画画这上头,不像小学初中,作业完成了就可以铺开白纸画着玩儿。
这种技能性的功夫,一日不练很快就会被落下,家里虽然不像边想家那样一早就给他指明了方向,但他明白,什么方向都有,就唯独不可能让他学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