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锦乐站在教室门口。
支棱着脑袋使劲往同个方向抻的鮀城学霸新生们就跟一群狐獴似的,动作整齐划一,嘴巴傻了吧唧地耷拉着,瞅着教室外墙上贴着的座位表看。
于锦乐傻了吧唧地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王伟鹏,邓茜,边想……于锦乐。
边想?原来还有人姓边啊?他是不是有个弟弟得叫边做?
于锦乐在自己座位坐了下来。
真是一群呱噪的学霸,他想。
环境是新的,那些未来要相处三年的同学又不全是新的。
十六岁的小少年,他的世界太小了,还没有机会走出过家范围所在的这片学区。在这块方寸之地上,集中了市里最顶尖的小初高,也聚集了城里大部分的高干富贾之家。
彼时市区开发尚未成型,城中的高干富商家庭大部分集中在这里,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家庭便就住于这边的一个政法委宿舍区。一流小学重点中学就固定的那么几间,除却穿插其间的真学霸,其他能进来的人不外乎各种加分与投钱,前者正录生,后者择校生。
这个区域范围里,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来来去去大部分都是反反复复的同一批人这现象并不罕见。
尚不懂事的年岁,哪里晓得人以群分的这个理,每天就是瞎玩胡闹,曾经他也有过几个交好的同学住在政法委机关宿舍区里,甚至还频繁地出入当中某几家中。
后来渐渐大了,一些差距自然拉了开来。
小学升初中,成绩不如他的同学进了比他好的学校,或者直接出了国。
初中升高中,他家里找遍所有关系人脉才花出去了三万块把他弄进鮀中,结果回头他就发现成绩跟他一样的同学成了正录生。
在这个敏感的年岁,成人世界的法则对于锦乐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残酷冲击。
这些冲击之下,平凡又敏感的小人物于锦乐,在所难免带上了自卑感。
他一方面意识到,不够优秀、家境也并不优越的自己,注定是个凡夫俗子,只能靠朝九晚五殚精竭虑数十年如一日地埋头苦干来赚得一方立足之地;但另一方面,青春年少的稚气还是让他莫名地抱有对未来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说不定他是个被芸芸众生中被暂时掩去光芒的天才呢?说不定有一天他会升职会加薪会当上总经理会出任CEO然后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他才十六岁,他的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
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女老师,班会课还没开始,没来得及作自我介绍,就风风火火地进来教室,在兵荒马乱中熟练地点了几个人去领课本资料练习册。
于锦乐的同桌名字叫张弘宽,也是个熟面孔。
“于锦乐!”一瓶饮料砸在隔壁空桌上,紧接着一个身影直接“乓”一声落了座。
他们小学同班,张弘宽就是那群家住宿舍大院的人其中之一。于锦乐在那里面也跑了挺长一段时间,所以哪怕当年同班时他俩并未有过任何实质性的正面交流,他们现在对彼此也是眼熟的。
“没想到同桌是你啊,以后多指教了。”
张弘宽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于锦乐用拘谨的笑容掩饰了自己对新环境的不安,往旁边挪了点位置,心中嘀咕着几年不见这货居然比自己还高了?
学生生涯中最舒坦的其中一个暑假结束了。
两个月前还是初中生的他们,进入高中后硬生生把自己拔高了一个高度,俨然一副大人样儿了。他们急于用一些事来证明自己已经长大,现在走在路上会嗤笑初中生们的中二和嘲笑小学生的幼稚,好像这么一来,就能证明自己的成熟似的。殊不知在大人眼中,十六岁的小孩儿正是最能闹腾的年华。这个年纪被许多的文人称之为花季雨季,美好而单纯,笑就是笑,哭就哭。他们年少,他们无知,同时也无畏。
大抵这便是所谓的青春吧。
被叫去搬东西的同学在讲台上放好一叠叠课本资料练习册的时候,张弘宽手里正拿着部诺基亚手机,对于锦乐说以后有事可以随时找他,直接打手机,方便。
手机还没普及的年代,张弘宽手里的那部8810直接让于锦乐看直了眼。
“边想你站住!有本事别跑!”
后门传来暴吼,接着“咻”地窜进来两个男生,冲着讲台上刚放下资料的另一人冲了过去。
于锦乐抬头,就见讲台上一个大男孩笑嘻嘻地撑住讲台一角,往下面一蹲,借着堆成山的课本资料,完美避开两个人的围攻,麻利儿地从前门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