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萧然对穆南城说了声再见,悠悠哉哉地往自己家走去。
他输入密码,打开玻璃防盗门,回身的时候又对穆南城挥了下手,他觉得自己的礼数已经做得很周全,毫无心理负担地消失在穆南城的眼前。
穆南城目送着萧然离开,在萧然回身的时候还微微一笑,那叫一个从容大气,眉目静朗的,眼睛里都蕴着柔和的光泽。
直到萧然的身影消失,穆南城转身一脚踹在自己汽车的轮胎上!
他绕着自己的车子转了好几个圈。
穆南城快把自己气成个气球了。
新婚夫夫,你有你的家门,我有我的家门,这叫什么事?
搁别人家里头,萧然这小媳妇那真是没规没矩,一点都没有身为人/妻的自觉,下班了招呼不打电话不接,把丈夫抛在楼下还笑眉笑眼地say goodbye,要是碰上个脾气暴点的丈夫能一天打他八遍!
穆先生是个脾气暴躁的丈夫吗?那太暴躁了!
穆先生该给新婚小媳妇立立规矩整顿家教吗?那太应该了!
穆南城看到那扇熟悉的窗户后亮起明亮的灯光,他盯着那亮光看了半晌,然后慢慢露出一个邪魅的微笑来。
他拿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然后回到车边,点起了一根烟,青白色的烟雾后,男人的眼睛闪烁着得逞的精光,他好整以暇地倚着车身,耐心等待着。
五分钟后,整个0726幢所有灯光蓦然一跳,继而整栋公寓楼陷入黑暗里。
停电了?
萧然正在收拾散落在客厅沙发上的衣物,视野里乍然一片漆黑,他怔忡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站起身,摸索到茶几上的打火机,然后点亮了一根蜡烛,接着做自己手头的事。
早春的夜晚凉意袭人,穆南城下车的时候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小臂上被冷风吹得跟截冰棍似的。
他等着等着就气笑了,下班到现在一个多钟头了,他饭没吃一口,倒是货真价实灌了一肚子的西北风。
穆南城又一通电话出去,公寓里的灯一盏一盏亮起来,他心里琢磨着,别家都来电了,就你那黑灯瞎火的,怎么也该知道叫个物业吧?
然而那扇孤独的窗口,依然凝固在黑暗中,就好像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似的,别人亮别人的,它暗它自己的,执拗地不合群着。
萧然确实没太在乎有电没电,顶多他带回来的文件不能看罢了,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这个房子忠实地记录着傅予行的头七夜,沙发上堆满了傅予行的衣物,茶几柜台上满满的都是烧了一大半的蜡烛,蜡油淅淅沥沥,像是流不尽的眼泪,他拿着一把美工刀片一点点地刮,然后把蜡油小心地都扫进垃圾桶里。
满地的相册一本本捡起,萧然把它们都分门别类,打算都存放进置物格里,室内的烛光飘摇而昏暗,照片上年轻而俊逸的脸庞在火光中明明灭灭,如同在深水里渐浮渐沉。
半根残烛烧到了尾,萧然又点了一支,滚烫的蜡油滴在虎口上,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四哥,我被烫到了。”
空寂的客厅里恍若浮起一声叹息,萧然猝然回身,落地窗上赫然映出一个人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往前扑来,像是一抹黑暗中的魅影。
萧然直到触到坚硬冰冷的镜面才知道那里的人原来是自己。
四哥不在了,以后这个房子里只有他自己了,衣服要自己叠,窗帘要自己洗,饿着肚子没人管,被烫到了也没人帮他吹吹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背,虎口那一片红得像是要滴血。
萧然甩着手走到厨房去,打算用水冲一冲。
……停水了。
萧然站在水槽边发了一会呆,他默默地想是水电费都用完了吗?那他要不要去交钱,去哪里交?
他扳着指头盘算着,水电,有线电视,宽带,物业,停车费……这么多繁杂琐碎的东西以前四哥是怎么处理的?
他现在光是想想就觉得头都疼了。
活着好累。
萧然只得又走回去,他靠着沙发腿在地毯上坐下,犹豫了半晌,到底觉得自己手不干净,没有去抱傅予行的衣服,而是抱起站在沙发旁边的小机器人。
机器人原本在充电,现在停电了,萧然查看下了充电进度,才百分之三十,勉强能撑过这一夜,于是他按下机器人脑袋后的开关键。
小机器人黯淡的眼睛倏然发出亮闪闪的绿光,在一阵吱吱扭扭的金属摩擦的声音里,咘咘的大脑袋缓缓转向萧然,清脆似孩童的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客厅里扬起:
“你好呀!”
萧然拍了拍手,然后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