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的母亲是跳楼死的,他自己更曾经站到图书馆的天台之上,那时候只要一念之差他就有可能纵身跃下,他如今能不畏高都很难得了,何况是走那寒风呼啸摇摇欲坠的栈桥。
萧然的眼中满是遗憾和哀伤:
“我到现在才想起来,原来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和我四哥一起做……”
穆南城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穆南城正想着补救的措辞,却发现萧然忽然站得笔直,他的手掌贴在玻璃上,看着远处的某一个方向出了神。
玻璃窗外的世界苍茫朦胧,风卷着雨线围绕着玉兰花灯旋舞,城市的道路尽头有两个人急匆匆地在雨中行走,宽大的黑色雨伞挡住了他们的面容,伞下相互依偎的男子的身形却看得真切。
万千人群之中,萧然一眼捕捉到那样一对身影,失神的眼眸瞬间染红。
穆南城侧过脸,就看到少年线条柔和的脸庞上满是怀念和寂寥。
他们都知道,那年春雨纷纷,傅予行撑着一把伞向着萧然跑过来,将他纳入同一柄伞下。
雨势又大了起来,豆大的雨点颗粒分明地砸在平台外的玻璃窗上,噼噼啪啪,像是焦急地催促着什么。
穆南城突然拉起萧然的手往外走。
酒店门口没有什么人进出,只有保安站在大堂里,穆南城和萧然是乘坐酒店的劳斯莱斯到达的,这显示他们是总统套房的客人,保安不敢怠慢,立刻拿了伞上前去想问他们去哪里,却看到高大俊美的男人一把将那少年推进了雨里,而那漂亮的男孩很显然被推得懵逼了。
这可麻烦了,保安立刻发愁了,两个客人这是要打起来了,那自己要不要上去拉架呢?
就在这时,那男人也踏进了大雨里,然后拉着男孩的手在雨中奔跑了起来。
保安刚踏出去的一只脚僵滞在那里,他一头雾水地看着那两个人飞快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这才明白这两人不是吵架,也不知他们有多火烧眉毛的急事,连伞都不愿意打就那么跑出去。
潮湿而冰凉的雨珠在春风的裹挟下扑面而来,萧然在最初的惊愕过后很快反应过来,他在如冰似刃的寒意里打了个哆嗦,大声问穆南城:
“你要干什么?!”
穆南城几乎对他用吼的:
“今天早上还没有跑步,跑步啊!”
萧然大吼:“你有病啊!”
穆南城吼回去:“你有药啊!”
萧然被气笑了,他一只手被穆南城抓着,另一手抹着脸上的水珠:
“这雨很冷啊!”
“跑起来就不冷了,别那么娇气!来,跟着我跑!”
萧然跳着脚喊:
“你神经病!神经病啊!”
然而他虽然这样喊着,眉眼却都飞扬了起来,雨水争先恐后地往他的嘴里涌,他却笑出了声。
穆南城拉着他,他们在雨中跑得很快,萧然觉得他们根本不是在跑,而是在飞,他们的脚步在地上溅起一串串的水花,像是前一晚他们在钢琴上制造出的叮叮咚咚的音符。
那时候是嘈杂而好笑的,如今是轻快而美妙的。
他们沿着港城最繁华的这条街道,跑过一家家闪烁着明亮灯火的商铺,跑过一棵棵笔直苍劲的棕榈树,跑过长长的人行天桥,与无数无数的陌生人擦肩而过,差点撞翻别人的雨伞然后笑着,大声地喊对不起,再继续跑下去。
有路过的车辆比他们更急更快,车轮碾起大块的泥水溅到他们身上他们也浑不在意,反而看着彼此笑得更大声。
他们一路跑,一路丢,遗憾,失落,追悔;忧伤,悲情,痛苦,统统都往后丢,像风卷走一地枯黄,像是潮汐抹平沙滩上的脚印。
留下的,只有他们紧紧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还有步伐一致的奔跑的脚步,像是一张定格在雨中的,亘古不褪色的画。
……
“阿嚏!”
萧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他竟然陪着穆南城在雨地里跑了大半个小时,虽然及时洗了澡,还是喷嚏打个不停。
穆南城这才懊悔不迭,他端着热水,拿了两片药过来,摸了摸萧然的额头:
“是我不好,不该带着你胡闹,来,先把药吃了。”
“可不嘛,你就是个马后炮!”
萧然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一看穆南城手心里那两片白色的小药片,脸就垮下来了,“我不要吃这种的,没有甜的药吗?胶囊也行。”
“这药预防感冒的,没副作用,比别的乱七八糟的药好。”
“这药特别容易化,我以前吃过,苦死了!”萧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吃,我现在也没生病。”
“就你这小体格,等到生病就晚了,现在吃了能把感冒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