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低的话语声从包厢里间传来,萧然往里面看了眼,韩臻正扶着穆南城站起来:“蒋哥,我要回南江了,我们改天再叙。”
萧然走进包厢,韩臻将穆南城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趁机说道:
“萧然少爷,先生醉了,今晚就不回南江了吧,我在四季酒店里订了房……”
萧然已经走到了门口,头也没回:
“穆先生说了,老太太还担心着呢,今天一定要回南江。”
少年的背影单薄料峭,透着拒人于千里的冷意,韩臻感觉到穆南城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绷紧如岩石般坚硬。
苍穹之巅,夜如长河。
私人飞机上,萧然坐在窗边,外面是浓重得泼墨一般的夜色,他的脸清晰地倒映在舷窗上,精致的轮廓被光影勾勒得像是一幅炭笔素描画。
美则美矣,却毫无表情。
韩臻把一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后坐到他的对面,轻喊了声:
“萧然少爷。”
萧然抬头看他,然后笑了下:
“韩特助,你叫我萧然就好了。”
韩臻从善如流:
“好,萧然,还有一个小时就落地了,困不困?”
“还好。”
韩臻等了半晌不见他发问,只好自己说道:
“穆先生睡着了。”
“哦,”萧然淡淡点了个头,好似察觉出自己的敷衍,他随口说,“穆先生的酒量也不太好啊。”
“先生酒量很好,但是他最近的睡眠好像不太好。”
萧然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他跟穆南城一起睡过两个晚上,他都是喝醉了睡得很熟,至于穆南城睡得好不好,他是真的不知道。
萧然双手抱住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热气蒸腾熏红了他的脸,大眼睛水汪汪的,神态间一派孩童似的纯真。
韩臻觉得他有点能理解穆南城为什么会对宋萧然那么上心了,越是历尽千帆饱经沧桑的男人,越向往这种纯粹的纯真,那种懵懂模糊的孩子气,轻易就能勾起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但是韩臻又知道面前的少年并不完全懵懂单纯,他安静淡然的时候是最美好的天使,但谁也不能因为他看起来无害就能冒犯他,三木就是前车之鉴,还有他跟文杰说的话,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韩臻怎么都不能想象萧然还有那么尖锐的一面。
他就像是一只品种高贵的纯白的猫,骄傲美丽,他不抗拒人群的欣赏,也习惯独来独往,他会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也不畏惧任何野猫的欺凌,他美得清纯,又不失野性,气质干净,骨子里又有神秘的邪性。
韩臻简单查了下文杰,他是傅予行资助的众多山区贫困学生之一,这年轻人当年以极高的分数考进江大,大二的时候被招进傅氏做实习生,本是前途无限风光正好的时候,谁知他在大三时候突然辍了学,韩臻根据他听到的三言两语不难断出文杰是对傅予行起了心思,然后傅予行就把这人从公司里剔除了出去。
可这毕竟是傅予行花心思栽培过的人,萧然看到文杰跟了李明亨十分怒其不争,所以他又是激怒文杰又是让韩臻带话给穆南城,想把文杰从李明亨身边赶走。
心意是好的,方式是幼稚的,这孩子不知人间疾苦,哪里知道人选定的路根本不容得轻易回头。
“你为什么一直看我?”
萧然在杯子后抬起眼,乌黑的眼珠在袅袅的烟雾后像是被蒙上一层水纱。
“今天在机场的事我都听说了,”韩臻回神,笑道,“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英勇。”
萧然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先生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急坏了,我从来没有看过他那个样子,”韩臻注视着萧然,叙述着穆南城得知萧然被带到派出所时候的情景,“当时他的脸色都白了,直到我告诉他你没有吃亏,只是人被带走了,他就开始联系三木正雄——只有三木会社的社长才能管得住他的儿子。”
萧然微微扬了下眉:
“穆先生答应了三木什么条件?”
“那倒没有,生意场上多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小三木没分寸,老三木却是懂的,只是,”韩臻定定地看着萧然,“我是第一次看到先生有求于人。”
萧然垂着眼睫,两只葱白修长的食指在水杯上轻轻叩着,他的手指非常漂亮,指甲在灯光下呈现着美好的淡粉色的光泽,韩臻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于是沉默地凝视着他。
“穆先生……”萧然欲语还休,迟疑半晌,还是问了出来,“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臻不答反问:
“你觉得呢?”
萧然认真地想了一下,他语速极慢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