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毓一愣,他拍拍周宏远的后背,紧张尴尬之余,还有无限的难舍难分,几近溢出口的埋怨变作一池温柔,“快走吧,别迟到了。”
周宏远重重地点点头,放开自己的小小叔叔,拎着丢下的行李,消失在了程毓的眼前。
关上门的那个刹那,程毓靠着门,坐在了玄关,他心里空空落落的,各种情绪交汇,最后化作一股淡然而绵长的怅然若失。
周宏远到了学校。学校特地为他们包了大巴,统一送去北京的培训基地。负责管理竞赛学生的,只有一位姓陈的男老师,看上去很是随和,还没上车便已经与学生们打成一片。周宏远四处看了看,一扭头的工夫,瞧见了人群里的郑明坤与吴思源。
周宏远连忙向他们招手,朝他们走过去。吴思源没什么反常,笑着与他打招呼,而郑明坤却突然间变了神色,下意识间已与吴思源撤开了距离,扯了扯嘴角,权作问好了。周宏远心里一颤。他当然知道郑明坤为何如此,可吴思源尚没有办法,他一个外人,又能怎样呢?吴思源苦笑了两下,凑过来与周宏远说着闲话。
上车后,郑明坤与吴思源坐在了周宏远的后面,而与周宏远坐一起的,是一个白白瘦瘦的小男生。
陈老师简单的强调了一下注意事项和接下来的安排,周宏远脑子却昏昏沉沉地,他昨天一整晚都没睡好,一来这是他第一次去北京,难免激动,二来则是舍不得与程毓分开这么久,唯恐这一个半月,他的小叔叔醉了、病了、或是遇上什么心仪的人。后面的吴思源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不舒服?”
周宏远点点头,又摇头说没事,吴思源一时也没辙,塞了一板晕车药给他。周宏远拿了一片儿,就着水喝下去。
周宏远吃药的空档,瞟了一眼一门心思看着窗外拒绝沟通的郑明坤,吴思源苦笑了一下,对周宏远摇了摇头。
周宏远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俩,也不是不知道他两人关系的如履薄冰,只是深深地看了吴思源一眼,接着回过头去。
吃过药后,周宏远便开始迷迷瞪瞪的,便顾不得周边同学的叽叽喳喳,自顾自地瞌睡来。他虽睡不熟,脑子却很沉,眼皮更是撑不开,虽能模模糊糊地听到旁边人在讲什么,却是睁不开眼睛,直到旁边长得白白瘦瘦的男同学推了他一把,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睁开眼睛,才发现窗外已是移情换景,一排排、一列列的高楼大厦笔直入云,而刺目的阳光穿过车窗,正直挺挺地照在他的脸上。
周宏远的心突然没由来地往下沉了沉,紧接着,突突地直跳。他抿了抿嘴,更往车窗靠近了几分。
车外的景物几经变化,远处是盘旋而上错综复杂的立交桥,旁边是飞驰而过的香车宝马,金碧辉煌的门店鳞次栉比,格式各样的建筑目不暇接。最后,落在周宏远眼中的,是个龙头状的高楼,活像个威武雄壮的巨人,高傲而悲悯着,俯瞰世人的庸庸碌碌。周宏远几乎忘记了心跳,忘记了呼吸,眼前唯有这一片片永不熄灭的繁华。
坐在周宏远旁边的那个白瘦的同学瞧他看得入迷,随手指着那座高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那是盘古大观,七星级酒店,里面连空中四合院都有。听说比尔盖茨奥运会的时候来这儿住过,花了足足一个亿呢。”
这同学讲得轻松随意,却一字一句地刻在了周宏远的心里。周宏远这才注意到自己旁边的白瘦男孩,他矮了自己一头,看上去文文弱弱的,鼻子上还架了副黑框眼镜,说话时眼睛咕噜咕噜地转,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孩子。
大巴穿过车水马龙,远眺着鸟巢与水立方,历经了塞车和迷路,终于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培训基地的门口。
来这家培训基地的不止S省实验中学,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从车外看出去,乌泱泱一片都是人头。陈老师用胳膊夹公文袋,先去登记处登了记,回来时,拿了几串钥匙。
一行人本不认识,经过了六七个小时的舟车劳顿与叽叽喳喳,都已经熟悉起来,下了车,女生们都自发的聚成小堆,而男孩子们更是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一下车,吴思源便拉着周宏远一起走,郑明坤没办法,只得与他们站在一起。郑明坤起先虽觉尴尬,但见都见到了,也只得这样,总不能把周宏远一个人晾在这里。而刚刚那个白瘦男生,则跟在了周宏远身边。四个人心照不宣地看了彼此一眼,一合计,郑明坤便去找带队陈老师拿钥匙,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他们四个就是室友了。
培训基地的宿舍条件说好不好,说差也不差,虽比不上家里舒服,却是上床下桌、独立卫浴,甚至还有空调。四个人一边收拾着行李,一边随意聊着天,谈笑间,周宏远才知道,这小男生竟是秦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