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关卡跟安检似的。开门的是林德芬雇的菲佣,肤色显然更深一层,钱澄瞟了她一眼,觉得不像是上次那个。刚迈进门,一声刺耳的紧铃几乎要穿透耳膜。
“先生……”女佣用生涩蹩脚的汉语,连带比划,“有没有……”
“噢!”钱澄把钥匙掏了出来,一大串钥匙密密匝匝,晃得叮当响,“是这个。”
“行了行了,进来吧。”林德芬站在二楼,穿着睡袍往下看。
钱澄定了定神,把钥匙放回包里,他避开头顶的监视器,应了一声,上了楼。
二楼显然比一楼更奢华,林德芬这个从不工作学习的女人竟然大费周章地为自己修了一个书房,书倒是不少,钱澄见过,只不过质量堪忧——林德芬倒是不介意,作为一个只有中专学历的女人,知识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卵用,至少现在,钱澄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学毕业生不还是求她办事么?
照例是在书房谈话的。
钱澄把背影留给了监视器,这件衣服他来上班的第一天穿过,袖口有点污渍,所以就甚少翻出来,同事也基本没见过。
“今天怎么想起穿这件了?不适合你。”林德芬坐在皮转椅上,玩味地看着钱澄,“难道还要来个首尾呼应吗?”
钱澄低着头:“只是刚好翻出来了。”
林德芬笑了笑:“材料呢?”
钱澄从包里拿出信封,一个月前就草拟好的文件工整地叠好,安安静静地放在信封里。当然,里面还有一张卡,林德芬收不收,那就不知道了。
她拿过信封,五枚鲜红的指甲在钱澄面前一晃而过。
林德芬把文件拿出来,一只手拉开抽屉,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开始看起文件来。
那副眼镜自然是没有度数的。
林德芬抖了抖那张纸,这份文件她显然已经看了许多遍,而她就有这样的本事,每次都像第一次看一样,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钱澄拎着包,他能明显感觉刀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文件并不长,可她看了大概五分钟。钱澄就默默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把文件慢慢折好,然后抬起头。
“小钱啊,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走的。”
钱澄心里苦笑了一下。
她继续说:“你在我们单位也工作三年了,业务也熟练,林惠今年正准备生孩子,你要是走了,我们的工作实在很难开展。”
“招新人,总是要有培养的过程,你也知道现在的孩子,干不了两天就走人,我也实在不放心……”
钱澄觉得自己快要笑出来了。这个女人怎么如此爱演?明明她只有他这一个观众而已。
戏精附体也不过如此了。
钱澄的手摸了摸小包的带子。
“小钱,你就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她八成是有病了。
吃药啊吃药啊吃药啊。
“我已经考虑好了,林局。”钱澄觉得这戏还真得演下去不可了,只好接茬。
林德芬估计还有台词无法充分发挥,顿了两秒,看着钱澄,钱澄的手已经摸到了刀柄。硬质塑料的触感让他觉得有点陌生,但也很安心。
“那好吧。”林德芬突然间松了口,仿佛无心恋战,把文件展开,干脆利落地签了字,又从抽屉里拿出公章,戳了戳印泥,有些吃力地盖了上去。
刀悄无声息地落在书包的底部。
钱澄把手抽出小包,默默地在衣角边擦了擦,接过文件。
“小钱,祝你未来顺利。”林德芬坚持不懈地说完自己的台词,然后看着他,仿佛等他对戏。
“谢谢林局。”钱澄笑了笑,把文件收好,放回包里。
水果刀终究还是水果刀,还没有机会完成昨晚所设想的种种壮举。钱澄低着头走出大门,他摘掉了帽子,今天阳光实在太好,也许这也是他最终没有把人干掉的原因,BGM不合适。
踏出大门,走了几步,他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钱澄把手撑在地上,低低地喘了几口气,汗涔涔的手掌压着粗砺地面,黏湿而细密的疼痛。
过了好一会儿,钱澄才站起来,拍了拍裤子,屁股后边腾起了一股烟。
这一带实在荒凉,一大片联排别墅,家家宝马奔驰,随便一块板砖砸下来都是百万级别以上。出租车基本是不往这儿开的,钱澄往外走了一两公里,才勉强叫到了一辆车:“火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