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飞肯定他的说法,讲了这么一件事。
那时左飞还是个小学生,夏家夫妻依然奔跑在不断赔钱的经商死胡同里。
有一年年底,夫妻俩去外地搞水果生意,迟迟未归,快年三十了人都没回来,把一家老小急得够呛。
结果年三十当晚,夫妻俩没有任何行李,打着抖出现在家门口,那叫一个两袖清风。
左爷爷当时血压就上去了,门都没让进,站门口怒问:“怎么回事!”
夫妻俩很高兴:“爸,我俩终于挣钱了!一万三!”
好家伙,夫妻俩离家出门小半年,起早贪黑,最后就挣一万三,可能倒贴出去的成本都没扣,两个人还乐得跟傻子似的,好悬没把左爷爷气背过去。
到底是年三十,而且,多少算是有了进步,因此左爷爷也没张嘴就骂,只问:“那钱呢?”
夫妻俩的表情当时就凝重了。
他们说他们从火车站出来,饿了,找了个路边摊吃馄饨,正吃着,隔壁桌来了对抱着小孩的夫妻,哭得稀里哗啦,说是小孩得了病,做个手术就能好,偏偏他们没钱治,连过年都没钱买桶好奶粉给孩子喝。
夏家夫妻想起家里两个宝贝儿子,心里一酸,想着日行一善,对视一眼,卷了三千块钱递过去。
那对夫妻当场就抱着孩子给夏家夫妻哐哐磕头,却不光是道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把病历塞给夏家夫妻看,求夏家夫妻帮人帮到底,救孩子一命,以后一定让孩子做牛做马报答他们。
这夏家夫妻哪能答应?
做好事那是图别人做牛做马报答的吗?
这要是说出去,以后他们当年叱咤江湖的脸面往哪儿搁?
夏家夫妻赶紧把人托起来,豪气干云,别说剩下一万块,他们还怕那对夫妻揣着钱遭贼惦记,连皮包都送了出去。
就这样,夏家夫妻做了好事,心底暖洋洋的,喜滋滋地揣着一张病历纸,愣是冒着寒风从火车站走回的宅子。
左爷爷听完,抖着手接过病历,看了个抬头,一口气就差点没上来。
那对骗子还挺诙谐,伪造的是七岁女童阳wei病历,抬头打印的是“上海市阿叔男子医院”,住的还是泌尿科。
左爷爷劈头盖脸把俩傻子一顿好打,打完了也没让进门,就让他俩在门外跪着。
那年头市区还没禁烟花炮竹,大年三十,万家团圆之际,每时每刻都有烟花升空,喧闹夺目,庆祝佳节。
夏家五口人也是热热闹闹,外头两个饥肠辘辘跪着,“爹啊”“冷啊”“饿啊”,嚎得惊天动地,里头三个也不安宁,对着一桌年夜饭,没人吃,光吵架了。
其实也不能说是吵架,应该说是小左飞单方面挑衅左爷爷的家长威严,他一开始是试图求情,最后话赶上话了,气得放话:“您不放爸妈进门我就不吃饭!”
左爷爷冷笑:“那敢情好,出去陪他俩一起跪着!”
“跪就跪!”小左飞跳下椅子就往外冲。
左飞赶紧给拦住,抱着哭闹蹬腿的弟弟,跪下给左爷爷求情,说弟弟是一片孝心,但这么小的孩子,这天气出去跪着是要出事的。
最后,左飞在卧室关禁闭,左飞陪左爷爷食不知味地吃年夜饭,夏家夫妻跪在门外鬼哭狼嚎,一顿平平无奇的年夜饭,硬是吃出了两岸三地的味道。
嚎到十一点多,左爷爷去睡了,左飞才悄悄把爸妈和弟弟放出来。
夏商周听完,陷入沉思。
要说左爷爷严苛吧,确实严苛,可那也是夏家夫妻的经商经历过于离谱了,但夏家夫妻为什么在经商这条路上屡败屡战?还不是因为左爷爷非逼着他们去干?
这因果已经成了一种循环。
左飞也承认他爸妈有错,但是仍然认为最开始的原因还是在左爷爷那里,并且为他爸妈解释:“他们现在这样子,就是被爷爷吓怕了。不过,他们就这样开开心心的也挺好的。”
夏商周想了想,歪过脑袋说:“你是护短。”
左飞失笑,不舍地放开了夏商周,懒洋洋地向后靠着沙发,爽快承认:“嗯,这么说也没错。”
不过,左飞还是补充说:“但就像你说的,我觉得如果当初不强迫他们经商,而是鼓励他们寻找其他更擅长的事,也许不至于此。比如爸爸,他其实很能注意细节,你刚来那天,猫舌头被汤烫到了吧?他就和厨房说以后带汤汁的食物不能滚烫着上桌。”
确实没再烫过舌头的夏商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