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要一本辞典。
夏行星的笔拿起又放下,犹豫了几分钟,还是站起来,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霍经时在他刚住进来的时候就给他介绍了二楼的书房,对方亲口、特意说的,里面的藏书不少,如果有需要,欢迎他去借阅。
而且那也不是他办公的地方,霍经时有自己专门的工作间,这顶多算是个藏书阁。
夏行星挺了挺腰背,好让自己更显得磊落光明一些,他只是去借一本词典,一找到他就马上出来。
书房设计得非常不像霍经时的风格,没有冷冰冰的商业气息,反而古朴静气。
夏行星算是第一次进来认真参观,心里瞬时升起一股小小的羡慕,什么时候他也能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像这样的藏书房。
红笼窗灯,布染挂帘,曲柳案牍,还用桃花木分出了一个小楼阁。
没有问过主人,夏行星自然也不会随意动他的书。
只是沿着巨大的金丝楠木藏书柜阁缓缓移动脚步,他有些吃惊。
霍经时的书囊括中外古今,拉丁文古哲、外国原籍小说和龚古奖获得者亲笔签名的真迹、许多他只听说过名字但市面根本不流通的典藏绝版……
这很不像霍经时的风格,也不像他的书单。
他以为像霍经时这么一个野心强大、目的直接的商人,是不会浪费时间看这些“无用”的杂书的。
在几本自然法哲学著作之间,夏行星发现了一本封面磨损得极厉害的漫画。
看上去纸页已有些脱落,泛着毛边,上头还有稚气的大字和乱七八糟的涂涂写写。
整本书与这里格格不入,显得突兀。
夏行星眼睛微微一缩,不足三秒,又若无其事地掠过,顺便抬头张望了一下天花板的四个角落有没有摄像头。
看起来没有。
他放心了一些。
虽然夏行星对这些珍贵的典藏非常心动,但他很快就压下了自己内心蠢蠢欲动的欲望和兴奋,只是快速地根据引擎找到一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牛津词典就准备离开。
书架有些高,他必须踩上木质脚梯还要再踮踮脚才能够得着。
牛津词典已经非常陈旧,发毛的扉页、泛黄的纸质以及将断的装帧线都让他觉得眼熟。
他将厚厚一本摊在手心随手翻了翻,不知是哪页露出一个边角,轻轻一牵,竟牵出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夏行星目光微微一凝。
背景是游乐场,棉花糖、气球和远处的摩天轮。
霍经时还是少年的模样,穿着高中生的校服,黑发白衣,眉眼细长,两道斜飞的墨眉紧紧地拧在一起,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冷淡的英隽。
身旁是一个用力拽着他的手的小不点,穿着可爱洋气的童装,笑容明媚灿烂,和霍经时厌恶不耐的表情形成鲜明的对比。
倒是那两只黑葡萄似的眼睛和现在的他本人根本没有多大区别。
看起来是合照,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能再塞下一把膨胀的气球。
“你在干什么?”
低沉冷淡的声音蓦然闯进空荡安静的书房,吓了夏行星一跳。
他站在高处,身子一晃手一抖,那张老旧的相片便顺着空气的流动滑落至两人之间的地面上。
堪堪,正面朝上。
霍经时瞥了一眼,黑眸沉沉,目光瞬时变得深沉不可捉摸,宛如一渊深潭。
见他这般,夏行星心里倒是马上平静下来了。
他本来就只是来借一本字典而已,又不是盗窃商业机密,并没有什么可亏心的。
而且,不就是一张过去的照片而已,搞得跟地上掉的是个炸药包似的。
夏行星怀里抱着那本厚厚的字典从不高的书踏梯子上轻盈一跃,落到地面。
像只从树上轻盈跃下的灵鸟,站得也稳。
少年慢慢走上前,缓缓蹲下捡起那张莫名其妙就让这个空间空气都凝结起来的罪魁祸首,四两拨千斤地轻微微一笑,感慨道:“原来我和霍先生还合过影啊。”
“嗯,”霍经时意味不明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少年的文气的眉毛、清亮坦然的眼睛,语气不明:“你不记得了。”
夏行星抱歉地笑笑,状似无意问道:“以前……我和霍先生关系很熟吗?”
霍经时皱了皱眉,半晌才道:“算是。”
夏行星不觉得奇怪,没倾败之前的夏家和霍家都是安城里喊得出名字的大族,有往来再正常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