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知道沈决这一走,他们从此以后就真的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于是他当时赌气地说了一句,嗯,那以后就保持距离,不要再见面了。
而沈决看了他很久很久,最后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乖,回去吧,别让家人担心。
然后他就冷漠地转身回去了,关上了门。
那时候他其实知道沈决有苦衷,也一直相信无论沈决做什么,一定有一万个应该这么做的理由,所以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沈决的决定。
直到后来团解散了,违约官司打赢了,一切他们无法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顾衍书更加坚信了这一点。
那时候他们还太年轻,有的事情超过了他们的能力范围,如果假以时日他们未必不能解决,可那些时日是多长,谁也说不准。
可能会长到磨灭掉他们十几二十岁年少时最大的热情和天真,会长到埋没掉他们的梦想和坚持,会长到让他的母亲因为没钱医治而在谣言和诋毁中提前离世。
这些他都明白。
所以他一直都念沈决的这份好。
他这么多年生气的只是沈决不愿意把那一万个理由告诉他,生气的是在每一次他以为可能会重逢的场合而盛装打扮时沈决都没有出现,生气的是自己表现得像一个被丢掉的小孩。
更生气的是沈决又突然无缘无故地凭空出现,而自己依然和当年一样没出息。
可是顾衍书想起那天在医院听到的沈决经纪人说的那句“你忘了老爷子当时把你逼成什么样了吗。”
他决定先暂时不生沈决的气了。
他站起身,认真地看向沈决:“那你还会回来吗。”
柔软湿润的头发垂在他的清冷的眉眼间,素着一张脸,在灯光下干净清透又漂亮,白色T恤显出他一如少年时没有改变过的单薄身形。
好像轻而易举就能透过那层淡漠的外壳看见了深里的柔软。
沈决看着他,低声笑了。
“你这么怕黑,晚上我不回来你怎么睡?这次记得把门给我留好就行。”“谁怕黑了。”
顾衍书说完转身上床。
掀起被子,盖住自己,暖光落在上面,笼出伶仃一小团。
沈决唇角微扬,把落地窗关好,拉上窗帘,下了楼。
屋外夜色已经黑得浓稠凛冽,乌云几欲压至眼前。
这场雪拖了这么几天,是该下下来了。
黑色劳斯莱斯已经停在门口。
驾驶座上的人一身西装革履,下了车,替他打开车门。
老派人家的做派和老派人家的豪车,都不是沈决喜欢的样式。
他喜欢更浮夸活泼一点的,比如叶碐新买的那辆阿斯顿马丁看上去就还不错,过两天可以弄一辆来玩玩。
想着,车已经在北京城二环内的西桥胡同里停下。
偌长一条胡同,只一户人家,三进三出的东西大跨院,据说往上多数几代,还沾了些皇亲国戚的福荫,起码往上数三代,是能在新闻联播里瞧见的人物。
所以京圈这个圈子,并不是在北京城里有百十个亿就能混的,而在圈子里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人家,哪怕底下不知道攒了多少腌臜缺德事,明面上都要讲个体面。
沈决知道,自己就是沈继眼里的那个不体面。
佣人唤了声少爷,他挥手示意不必跟上,自己进了沈继的书房。
沈继大抵是专门在等他,坐在书桌后,神色老道,看不出喜怒。
沈决满不在意,顺势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散漫靠着椅背,双腿自然交叠,懒洋洋地看向沈继。
两厢沉默。
少时。
沈继问:“你就没什么需要向我解释的吗。”
沈决轻哂:“昨天晚上你就知道的事,等到现在才叫我来,还需要我解释什么?我喜欢顾衍书这件事,不是好几年前就告诉你了吗。”
“但顾衍书不喜欢你。”沈继平静地直击痛处,“我以为五年前带你亲耳听见顾衍书说他不是同性恋,不喜欢男人,你就会死心了。”
“你也说了,那是五年前。”沈决双手交叠在身前,指尖微点,“五年前我要你帮的忙,你帮了,你要我答应的事,我也做到了,我们两不相欠。现在我不用你一分钱,也不打算继承你一分遗产,所以你也犯不着再来管我。”
“你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管你。”
“反正你也不只我这一个儿子。”沈决说得轻描淡写。
沈继哑然。
这件事情上,是他在沈决面前不占理。
沈决对这些家常伦理的戏码没什么兴趣,语气惫懒:“当然,如果你还打算和五年前一样用顾衍书威胁我,或者去找你的老朋友借几个兵把我关起来,不给吃不给喝,折磨到去医院抢救的话,我都无所谓。反正只要你让我不快活了,我应该也不会让你过得多快活。”